第66章
   
         
   
   
     
  其中最出色的莫过于阿连鲁。
  他总可以将沈绾教授的方法完美复制,驯出的一匹匹马儿比起沈绾不相上下。
  “姐姐——”卷毛少年奔驰在草原上,扬着马鞭朝沈绾招手,稚气未脱的脸庞笼罩在阳光下,绽出大大的笑容,干净又纯粹。
  沈绾心头一暖,站在小坡上,笑着摇手回应。
  “姑娘!”一伙计从远处急匆匆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咱们……咱们前日谈下的一单的生意,被人给截了!”
  “怎么回事?”沈绾心中虽惊诧,可眉目间依旧沉稳。
  伙计吞了口唾沫,“昨日有两个专门负责驯马的兄弟突发高热,大夫诊治说是疫病,这种病在我们这里传染力极强,后来不知是谁造的谣,说我们售卖的马匹多半也不干净,沾有病气,原本定下的买主一听这话,立即毁了约!”
  沈绾低眉沉思,“我记得这批马对方明明早就定下了,既然说改就改,那他们新找的卖家是谁?”
  “就是咱们老板的那个死对头,今日他身边那位传闻中的‘军师’过来,正跟我们老板在帐中谈生意呢!”
  沈绾脑中蓦然浮现出那个蒙着白巾的男人。
  “走,去瞧瞧。”沈绾利落转身,“我倒要看看他们来谈什么生意?”
  **
  帐房中,一方桌案,隔出两道肃凝视线。
  古伊顿面色铁青,坐在对面一动不动。
  “都是生意人,还希望古老板能认真考虑我们的提议。”
  对方暗含威胁,话音刚落,屋帐门帘轻挑,沈绾一身斜襟袍子,刚迈进半步,便觉出帐里冷凝到极点的氛围。
  她并未被吓到,刚转身站定,视线忽然在对方身上一滞。
  瘦长脸、吊梢眼,虽身着异族袍服,可那过于瘦削的身板却像一根永远也支不起的木架,勉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衣服。
  这不是——金万全?!
  那个西盘街赌坊的老板!
  他不是被判斩首?怎么……
  无数道惊疑与猜测划过脑海,可她面上却看不出异样。
  “这位是……”金万全显然也发现了这位贸然进门、身量瘦小的……“伙计”?
  因沈绾脸上带着人皮面具,看不出真容,只是一身打扮倒与商队里的伙计无异,金万全一时倒不敢确定确定她的身份。
  “哦,这是我这里请来的驯马师,”古伊顿与沈绾默契对视一眼,沉声解释,“也是我的合作伙伴,金老板有话不妨当面直说。”
  “哦?原来这就是那位真人不露相的‘高人’?”
  他就说古伊顿一个药商,怎的突然在马匹生意上钻研,原来背后另有高手谋划。
  沈绾淡淡勾了勾唇角:“金老板说笑了,要说高人,您才是神通广大,听口音,您是中原人?
  金万全眼尾一眯,眼底闪过警惕,“做生意罢了,混口饭吃,听小兄弟的口音,与金某想必是同乡?”
  沈绾压了压眉,不置可否。既然金万全能死而复生,甚至瞒天过海,想必背后的水深不可测。
  “不知金老板今日前来到底有何指教?”沈绾没耐心与他周旋,直奔主题。
  金万全抿了口香气四溢的酥茶,朝后倚了倚,悠悠道:“大家都是生意人,说到底都是为了银子。生意场就这么大,你们平白来分我们一杯羹,已经坏了江湖道义,好在我们东家不计较,想跟古老板谈个合作。”
  他往前抻了抻身子,一双长眼精光乍现,“我们愿以双倍价格收购你们所有马匹,只要你们愿意成为我们的供货源,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未来整个北疆的马市,都会是我们的天下。”
  “当然,”金万全眼皮半撩,轻飘飘落向沈绾,“小兄弟驯得一手好马,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一旦并入我们商队,你可是功不可没,到时候穿金戴银,享之不尽的钱财美人,都会落在你身上。”
  帐中一时寂静无声,袅袅茶雾隐去各人脸上异色。
  环在身前的指尖轻点半刻后堪堪停下,沈绾眉头微动,挑眉轻嗤:“这还未到深秋,有些老树连皮都不要了。”
  不待对方沉下脸色,沈绾不依不饶道:“金老板真是好谋算,让我们成为你们的下家,吃人都不吐骨头。即便你们有这么大的胃口,也不一定吞得下。”
  “咣当”一声脆响,杯盏和桌面发出轻微碰撞,金万全面上虽无大的波动,可嘴角不住抽搐的肌肉还是暴露出他的隐怒。
  “古老板,”他缓缓直起身,“我今日前来是一片好意,如今这商队我以为是您一人当家,您是个聪明人,知道孰轻孰重。听说你们最近跑了好几个大单,听我一句劝,这马市生意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与其贸然开路撞得头破血流,不如与我们合作。今日只要您一句话,我也好回去给我们东家回话。”
  “好,”古伊顿默了半晌,双手撑着桌案,朗声开口,“那我就给你一句话,回去告诉你们东家,马匹这条商路,我古某人是闯定了。我带商队走了这么些年,还从来没听人使唤过。以后咱们各凭本事,只要他能不在背后给我使绊子,我就当他还珍惜那张老脸!”
  “你……”金万全终于按捺不住,拍案而起,窄短的额角暴起青筋。
  “来人,送客!”古伊顿脸色同样不好看,身子往后一躺,沉沉合上眼。
  第54章
  金万全像条落败而逃的丧家犬,气急败坏离开营帐。
  沈绾见古伊顿面色不豫,刚要开口劝慰,忽见他长舒了口气,缓和下脸色,“忍了这么多年,总算出了口恶气!”
  “姑娘说的那些话真是大快人心,他们想将咱们吃干抹净,咱们偏不让他们如意!”
  沈绾本以为古伊顿心里多少有些不快,现在看来倒是多虑。
  “可是……老板,”一旁伙计发愁挠头,“咱们的订单确实取消不少,一些驯马的弟兄也病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查清楚病因了吗?”
  伙计摇头:“这种疫病一旦染上,扩散极快,一时很难痊愈,您看我们要不要将他们全部隔离?只是这样一来,咱们的生意……”
  “眼下最重要的是治病救人。”古伊顿当机立断。
  “古老板说的是,”沈绾附和,沉眉思索片刻,忽而想到什么,“你既说这种病传染速度极快,可这些日子以来,我与他们同吃同住,怎么偏偏就我没事,反倒是他们一个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倒下了?”
  这话立即引起两人注意,的确,照这种疫病的传染速度,既然是在马队里散开,那沈绾一个柔弱姑娘,没道理不被传染。
  何况她睡得比他们晚,起得比他们早,时节交替下最易染病。
  “这样,我们先将病患隔离,以免疫情扩散,然后召集大夫寻找治疗的法子,马队这边有我,一时出不了乱子,至于生意……”沈绾想了片刻,果决道,“等兄弟们身体好了再说,只要我们的马足够精良,不愁找不到销路。”
  沈绾的安排得沉稳有度,合乎情理,古伊顿也十分赞成,几人商量后立即开始着手。
  很快,整个商队进入一种高度警备的状态。
  沈绾白日驯马,晚间过来照顾病患,众人看在眼里,心中无不触动。
  自疫病出现以来,商队众人接连倒下,就在昨日,阿连鲁赶马回来,半夜竟突然发起了高热,很快就被送入了隔离帐。
  这件宽三丈、长五丈的帐子是临时搭建的,专门用来安置感染病患,旁边就是药室,几名医师蹲在帐门口煎着药。
  “姑娘,这些活让其他伙计做就成了。”古伊顿脸上蒙着厚厚的布巾,踱步到帐门口。
  这些日子以来,各种事纷至沓来,他整个人看上去憔悴许多。
  沈绾将手里药材挑拣好,抬起手臂擦了擦额角细汗,“古老板,我受您大恩,本就没什么能够答谢,现在咱们商队里出了事,我自然是要出一份力。”
  “你连日来也是辛苦,不要把自己身子累垮了。”
  沈绾近来消瘦许多,古伊顿心里过意不去,他可是答应了要把人照顾好,要是出什么问题,他可难担待……
  转身望了眼身后帐子,心中担忧又重了几分:“现在倒下这么多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再这样下去,还要搭多少进去……”
  他声音虽不大,可沈绾听得真切。她心里明白,古伊顿此人虽看着憨厚,可在银钱上也有自己的计量,好比开辟马市生意,他和沈绾就以六四分账。
  出于商人的精明,他甚至让沈绾签了字据,生怕她跑路。
  好在沈绾也不计较这些,到底她身无分文,又蒙受恩情,在银钱方面梳理清楚,对双方来说也都是好事。
  可现在天降横祸,治病要钱、维系商队要钱、还有接连跑单的生意……再这样长耗下去,整个商队必将元气大伤。
  二人正说着,忽见一名伙计急色匆匆跑来,“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