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不会有别人,”沈绾躺在软榻上,出神望着帐顶,“可是谢翊,我不喜欢一把不听话的刀。”
  她声音柔得像风,却如兜头一盆冷水,浇得谢翊心头一凉。
  “阿鸾,我……”
  沈绾和衣起身,没再理会谢翊,转身出了营帐。
  **
  古伊顿在东厥逗留三日后,便启程回西桓。
  沈绾本打算跟着回去,可却临时收到一份飞鸽传书,遂立即改了行程。
  “绾绾,此番去渝州,不如多带些人,你这样我总是不放心。”乌兰朵拉着沈绾的手,看她轻装简从,身边仅有几名护卫,不免忧心道。
  “无妨,这趟行程我走过几回,路线还算熟悉,带那么多人反而引人注目。”
  乌兰朵欲言又止,瞥了眼隐匿在身后拐角处的谢翊,神秘兮兮道:“你们……吵架了?”
  沈绾淡淡:“没有。”
  “那难道是……”乌兰朵凑过脑袋,耳语:“他活不好,你们那方面不和谐?”
  沈绾见乌兰朵越说越没正形,无奈扶额:“都不是。”
  “你少蒙我,自那晚他把你抱回去,我就感觉你俩不对劲,这几日你也不爱搭理他,肯定有问题。让我来猜猜看……”乌兰朵负手咂舌,眼珠一转。
  “他这个大醋王肯定是因为那晚的玩笑吃醋了,然后欲求不满对你用强,你心里气不过,自然不愿搭理他。瞧他这几日像做错事的小媳妇,一言一行全看你脸色。哎呀,绾绾,原先我还担心你降不住他,没想到你还挺有一套的嘛!”
  沈绾不置可否,视线刻意略过藏在暗处的幽怨眼神,清了清嗓:“时辰不早,我也该出发了。至于他,先晾几天,等我回来再说。”
  乌兰朵一副全力支持的模样,“驯男人就该这样!”说着,不忘关切叮嘱:“绾绾,路上小心啊,有事记得通知我。”
  沈绾点头,勒紧缰绳,策马而去,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地平线尽头。
  乌兰朵望着遥遥而去的黑点,双手抱前悠悠感叹:“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追上去?”
  隐在暗处的男人悄然现出身,幽邃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犹疑:“她不让我跟着,我怕又惹她生气。”
  “呵,战场上说一不二的大将军居然也有这么听话的时候,绾绾果然厉害。”
  乌兰朵摇头咋舌,继而道:“可她此番南下,路上难免凶险,你真的放心得下?我可听说,西南那位红巾军首领,可是绾绾的义兄,她从你这受了委屈,见到兄长后一吐为快,到时候兄友妹恭,互诉衷肠……欸——”
  乌兰朵话未说完,忽见谢翊扬长而去。
  那飞扬在秋风里的衣角,赫然写着“追妻”二字。
  **
  渝州城经历上次一番劫难,已然元气大伤,即便李大山调动了西南力量支援,可也只能勉强稳住局面,若想慢慢恢复,还需时日。
  拓摩朝廷本想瞅准眼下时机,一鼓作气给红巾军来个下马威,可奈何城下几架火炮威力实在太大,他们久攻不下,又念着渝州经历灾情疫病,多半已是死城,全力攻打的念头又轻了许多。
  即便如此,沈绾伪装商队一路走来也还是遭遇层层盘剥关卡,为减去麻烦,她刻意避开官道,选走山路,为此比原定计划耽搁了两日。
  好在李大山早已接到消息,派人在暗道迎接,这才避开诸多耳目。
  “义妹,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李大山将人迎进城。
  沈绾见城中虽百废待兴,但处处戒备森严,井然有序,心中不得不感叹李大山的将领才能。
  二人在花厅落座,沈绾方从怀中取出一份书信,“这是几日前师父寄来的,自从上回一别,他老人家在南胤周旋已久,不知他是如何得知我的行踪,竟会传信于我,这里面或可有破解眼下之局的方法。”
  李大山抬手接过,展信一看,只见上书:
  “帝隐疾,雷欲取而代之,阋墙之祸,攻心为上。”
  “这是何意?”李大山拢眉,于谋略推演方面,他远不如沈绾,对明景崇的只言片语,自然不能完全领会。
  沈绾沉吟:“这个……恐怕还得向三姐姐求证一下。”
  二人正说着,沈葭由人领着进了厅堂。原来自沈绾一进城,她便得到消息,李大山念着姐妹二人总要相聚,遂早早将人接了过来。
  “阿鸾。”沈葭面上浮出喜色,刚一伸出手,便被沈绾稳稳握住。
  “三姐姐,这边坐。”沈绾几步上前搀住沈葭,亲热地坐在她身边。
  沈葭看上去还算精神,可眉眼之间难掩隐忧之色。
  “三姐姐心里……是在担心丞相?”沈绾心思细腻,一眼看出沈葭心事。
  沈葭面色微红,敛眉颔首:“他被幽禁这么久,一直都没有消息,也不知道境况如何。”
  沈绾抚上她的手,宽慰道:“代鄯此人心思通透,才智过人,耶齐格当初既然只是幽禁,那就不会轻易杀了他。”
  沈葭点头。
  “三姐姐,你当初被召入宫,可曾见过耶齐格的脉案?”
  “这个倒不曾,当时所有医师皆奉命为皇后诊治,只能接触到她的脉案。”
  沈绾追问:“那依三姐姐看,皇后的脉案可有何异样?这所谓的流产,是否有隐情?”
  沈葭疑惑:“怎么问起这个?”
  沈绾不打算向她隐瞒什么,方将明景崇寄来的书信告知,“这位明老先生,想必三姐姐应该了解。”
  “想不到你与明老先生还有这层机缘。”沈葭慨叹,凝了凝眉,开口道:“其实上回见面,我本想同你说起此事,只是当时疫病如火,匆忙之下也就忘了。细想起来,皇后的脉象的确不同寻常。”
  沈绾眉间一凛,只听沈葭继续道:“我入宫后查过皇后的所有脉案,她的身体一向很好,即便有些上了年岁,可仍是易孕体质,按理说不该多年难有身孕。
  奇怪的是,她反倒是有了身孕之后,所载脉案才显出异样。按医书上所说,女子若孕初期便有滑胎之象,那多半是腹中胎儿本就不易成型,而这多半与男子精气有关。”
  沈绾不由猜测:“你是说皇后流产的根源……在于耶齐格?”
  “这也只是猜测,不过在宫里那段时间,我确实听说耶齐格沉迷美色,常喜用鹿血入膳,以为滋补,殊不知肾虚体弱之人最忌大补,若根源真是出在他身上,那襄吉皇后倒是个可怜人。”
  沈绾颔首:“如此看来,师父信中所言的‘隐疾’二字多半如此,而这一点恰好被耶齐雷知晓。试想一下,一国之君却无繁衍子嗣的能力,依照历朝祖制,定会从宗亲旁支中挑选合适人选,这对耶齐雷来说是莫大的诱惑,他起了什么心思可想而知。”
  李大山道:“那明老先生所言的‘攻心为上’是何意?”
  沈绾沉思片刻,条分缕析道:“依我猜测,耶齐格自己多半不知道此事,否则他不会放任耶齐雷在身边操控政权。当初耶齐雷进献那位叫花月姬的美人,也是他安插的眼线,那时皇后虽胎像不稳,但难保孩子不会平安出生,若落地是个皇子,到时再想除去就难了,索性借着皇后体弱之由,设计流产。
  如此一来,一箭三雕,既除了皇后母子这个潜在威胁,又借医师办事不力为由铲去三姐姐,于花月姬而言,更是借此嫁祸,除去一位宠妃,从而为自己在后宫铺平道路。”
  沈葭听得心惊:“这心思也太过歹毒……”
  “甚至还不止这些……”沈绾沉眉,“我曾听乌兰朵提起,这位叫花月姬的美人曾经过耶齐雷的专门训练,不止精通乐器歌舞,还颇通武艺,就连驯马技术也是一流,想当日我在驯马场不慎坠马,想必也是她暗中所为。”
  沈葭脸上浮起忧色:“安排这样一个人物在暗,耶齐雷是下了心思的,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李大山同样目光沉沉望过来。
  沈绾眸光闪烁,唇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上兵伐谋,诛心为上。耶齐雷既然费尽心思算计他这位嫡亲兄长,那我们可正好以此为机,好好下一盘大棋。”
  三人正说着话,忽听花厅外传来一阵匆匆脚步声。
  那步伐轻盈明快,却又带着些小心翼翼,像是姑娘家碍于情面、半含羞涩,却又急着想来见心上人。
  “李大哥,有客人?”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沈绾心中倏然一跳。
  好熟悉的声音!
  蓦然转头望去,只见眼前女子一身素衣打扮,未施粉黛的眉眼间少了几分往日的张扬凌厉,倒多了几分小女儿家的素雅清矜。
  “你果然……还活着……”沈绾失声。
  凌娩视线在眼前一定,突如其来的惊诧让她滞了片刻,继而缓缓扯出一抹久别重逢的嗤笑:“祸害遗千年,你不也还没死。”
  李大山见二人这般,不禁疑惑:“怎么?你们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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