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她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迫不及待地抓着项圈从脖颈扯下来。
  成功了?!
  “小师妹,”诡异的柔和声音响起,
  “怎么样,项圈取下来了,可还高兴?”
  季扶光心口仍然插着染血的剑尖,但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
  盛知意猛地意识到什么,难以置信地看过去,整个人轻轻颤抖。
  “你……你早就知道?”
  “没能猜出太多,不过……也足够了。”季扶光轻声笑道,“小师妹忽然要与我冰释前嫌,虽说是为了将唤绿送走,但毕竟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了,还记得我如何点评你的剑法么?”
  他顿了顿,缓缓道:
  “出招太急,后继无力。”
  盛知意两只手握住惊鸿羽的剑柄,以此来压抑自己心中强烈的情绪,她的声音有些绝望:
  “所以,你准备将我作何处置?再将我关一次水牢么?季扶光,你可真是喜欢演戏啊,在天衍宗演那么长时间还不够,现在还要陪我继续演!”
  “演戏?”季扶光冷笑一声,连带着心口刺入的剑尖都抖了一下,血迹沾染更多,“小师妹不也同样如此么,怎么,这几日是否过足了戏瘾?”
  他的眼神中忽然流露出一丝嘲讽,“小师妹,你几番折腾又能如何?纵然解开了项圈,魔宫之中设有结界,你又时刻在我身边,还能逃跑么?”
  像是有意摧毁盛知意的自信,季扶光继续道:“破除空间结界的法术,在修真界极为稀少,莫非小师妹于此一道颇有研究?不若继续陪我演下去,我还能对你心软些许……”
  盛知意猛地拔出惊鸿羽,鲜血喷溅,季扶光却恍若未觉,隔着血幕,他的眸光紧紧盯着盛知意,如同锁定猎物的猛兽。
  她的脸上竟然带着一种凛然,“师兄,事已至此,我不妨告诉你,要我继续与你虚以委蛇下去,演些其乐融融的戏码,还不如将我投入水牢之中,起码能够给我一个痛快!”
  季扶光刚想冷笑。
  盛知意心口忽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粉光,她整个人的身影变得飘渺起来。
  空间法术?!怎么可能?
  掏出怀里的玉雕花瓣,盛知意在心中默默感谢当初幻境中的小花妖。
  当时他们被关进凤羽一族的牢笼之中,小花妖将玉雕花瓣送给她,让他们逃出凤羽一族的结界,虽然后来没能按照小花妖当初的期望逃掉,但玉雕花瓣却一直留在盛知意的储物袋中,直到这次病好之后,季扶光将储物袋还给她。
  “师兄,为何要解开项圈,此刻你终于明白了。”
  飘渺的光影之间,季扶光徒劳地伸出手,却只能见到盛知意的影像越来越淡。
  她脸上带着从未见过的明艳笑容。
  “因为我要从你身边逃走,再也不见了。”
  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中,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是巨大的震惊,最后……沉淀为一种深可见骨,仿佛被整个世界背叛了的痛楚……
  第87章
  盛知意的身影在光芒中彻底消散,连一丝气息都未留下。
  瑶月湖上,只剩下一艘空荡的画舫,荷花依旧亭亭,湖风依旧清爽,可季扶光却觉得整个世界陡然寂静下来,静得诡异,静得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口鲜血一滴一滴砸落在木质甲板上的声音。
  “嗒……嗒……”
  这一剑刺得极深,盛知意下手时只期望剑气伤到心脉外围,逼出血珠便好。然而季扶光在那电光火石间,竟完全没有闪躲的意思。于是,惊鸿羽的剑尖便实打实地刺进了心口。
  随着心脏每一次沉重的跳跃,鲜血便缓慢而持续地洇出,将他玄黑衣袍染得更加湿重暗沉,贴在皮肤上,带来一片黏腻的冰凉。
  明明只要心念微转,驱动魔气,就能够立刻止血愈伤。但他却不知为何,迟迟未动。
  她……真的逃了?
  这几个字缓慢而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每个字都一样熟悉,组合在一起却令他难以置信。
  他抬手抚上心口,触到一片黏腻湿热,那是她的剑留下的痕迹,也是她唯一留在他身边的东西——一道狰狞的伤口。
  怎么可能?!
  魔宫结界是他亲手所设,固若金汤。她灵力尚未彻底恢复,项圈虽解,但空间法术何其稀有玄妙,她何时有了这样的手段!
  “她逃不远的,一定还在宫中。”
  季扶光忽然冷笑一声,这话不知说给谁,亦或是说给自己听。
  磅礴的魔气如同黑色潮水,铺天盖地激荡出去,瞬息间扫过魔宫每一寸角落。他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利刃,锐利地扫过平静的湖面、繁茂的荷丛、远处的殿宇楼阁,一遍,又一遍,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波动。
  他甚至抬手结印,试图感应项圈残留的气息,项圈很快给了他回应,异常清晰——就在他脚边不远的甲板上,孤零零地躺着。
  像是一道无声而尖锐的嘲讽。
  不是隐身,不是幻术,是真正的空间转移。
  一股寒意从指尖蔓延开来。
  “盛、知、意!”
  他声音极低地开口,三个字几乎从牙缝里磨出来,带着血腥的铁锈味和咬牙切齿的恨意。这其中,连他自己也没发现的,是一股被彻底抛弃的暴怒。
  “轰——!”
  整艘画舫承受不住巨大的魔气,剧烈震荡起来。湖面掀起狂狼,原本亭亭玉立的荷花被连根摧折,花瓣纷飞如血雨。他扶着栏杆的手指用力,坚硬栏杆顷刻间化为齑粉,簌簌地从指缝飘落。
  他以为已经掌控全局,她却在他最松懈,甚至心生一丝可笑妄念的时刻,从他身边逃了去!
  她骗他,他早就知道。
  她与他不同,并不善于伪饰,即使面上装得再如何殷切温顺,却总是在细微眼神之中露出端倪。那些疏离、抗拒、甚至偶尔删过的恨意,即使被拼命压制,又怎能逃过他的眼睛?
  但听她终于重新唤着师兄,这场她勉力维持的做戏,于他而言,似乎也别有一番意趣。看她小心翼翼地演,他便也耐着性子陪她演。他甚至觉得,这样的她,比之前死气沉沉的模样,要生动得多。
  不过是几滴心头血罢了,他给得起。
  总归是在他的魔宫之中,她又逃不出去,权当是在一座戏台上,演一场假戏真做。
  况且之前她确实因为他多遭磋磨,以血来偿,对他来说,也是天经地义。
  心底里甚至还有一丝自己都看不分明也不愿深究的期望,取完血后,过往恩怨是否就能一笔勾销,她能继续对他笑起来,重新缠在他的身边?
  然而事情却并不如他所愿……
  她走了。
  不再被关押,不再被束缚,而是真正地彻底地离开了他的掌控。
  她最后那句“再也不见了”,那样决绝,那样坚定,仿佛挣脱囚笼的鸟,再也不会回头。
  风眸之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茫然。
  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情绪海啸般地充斥在他的胸口,让他的心脏如同被狠狠攥住,酸涩难耐。
  第一次,季扶光深刻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盛知意宁愿冒着巨大的风险,用不知是否有效力的妖族法宝,也要殊死一搏,从他身边逃开。
  凤羽一族……当初就应该将那些妖物尽数斩杀,不,应该将她们彻底折磨致死,尤其是那个小花妖!
  空间之术他并不擅长,而盛知意的气息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他的眼神毫无目的地扫过空无一人的画舫,扫过
  伏倒在地的荷花,最后望向魔宫结界之外无垠的天空。
  盛知意最后那个明艳的、解脱的笑容,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
  她……似乎真的从他的身边离开了。
  究竟为何会如此?
  她厌恶他,到了这种地步?
  之前在他的绝对掌控之下,她虽不甘,却也只能隐忍。他以为时间能磨平一切,以为她就算不愿,也无法从自己身边离开……
  可是……他真的掌控了她吗……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刺入心底,给他带来一种久违的恐惧。
  水牢、折辱、项圈、魔宫结界……他用以留住她的,自始至终,都是这些东西,在她眼中,这与折磨有何差别?
  他想起刚才,她假意跌落时,他本能地将她揽入怀中。
  那一刻,她身体一瞬的僵硬,并非全无破绽,只是被他下意识忽略了。
  因为那一刻,他心中涌起的,竟是失而复得的……欣喜。
  他环视着被魔气摧残得一片狼藉的瑶月湖,折翻的荷花,翻涌未平的湖水,碎裂的栏杆……
  他亲手移来了湖光山色,却又在盛怒之下,亲手将其毁去。
  这何尝不像他对她?
  他将她强行带回魔宫,给她锦衣玉食,给她看似温和的囚笼,却又一次次用强硬的手段粉碎她的希望。
  他以为他能掌控一切。
  但是……他忘记了,他掌控不了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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