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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他缓缓开口问:“是怕我像我父皇一样盛宠妃嫔、扶持其他皇子吗?叫你最后像姜锦一样因恨逐权,为权势争得头破血流,最后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疯子。”
  他语气平缓,但言辞却又刺耳。杨惊春下意识抬眸看他,祈伯璟望着她的眼睛,轻声保证道:“惊春,我与我父皇不同,也非滥情纵乐之辈,你所担心之事,绝不会发生。”
  他轻轻叹气:“若我贪图声色,早在你之前,就该纳了数不尽的妾室,叫她们背后的家族为我所用。可你知道,在你之前,于情之一事,我亦白纸一张。”
  他说得很慢,言语真挚,说话时,他握着她的手一直没放开。
  杨惊春听罢,终于肯开口:“……我不是害怕这些。”
  祈伯璟追问:“那是怕什么?”
  那夜的血雨腥风再次浮现在杨惊春脑海,她思忖着这些日想了又想的话,慢慢道:“宫乱那夜,你带兵来得好及时。”
  她没有看他,自顾自般说着话:“你晚来一步,菀菀和奉渊哥哥或许便会命丧祈铮的刀兵之下;你早一步现身,亮明兵力,祈铮有所顾忌,便不敢冒然入宫。可是,可是你就是来得恰逢其时。”
  恰逢其时,便是早有应对,早知姜锦和祈铮会造反。
  或许也早料到姜锦会以她和菀菀做人质,早知她有危险。
  可即便知道,他还是选择顾全大局,而置她于险境之中。
  他置办别院,出宫与她私会,请旨立她为妃,人人都知素来不近女色的太子对杨家的那位嫡女动了真情。姜锦又何尝不知?
  祈伯璟在意之人寥寥无几,除了谢真、老皇帝,便只得一个杨惊春。所以姜锦才设局拿住杨惊春以胁迫祈伯璟。
  老皇帝与她,都是祈伯璟刻意暴露在外的软肋,是祈伯璟故意让姜锦以为他毫无戒备,让姜锦错以为他对秦王谋反的计谋一无所知。
  深宫少有真情,多是算计,杨惊春知晓他多思多谋,可没想过祈伯璟也会将她算在计中。
  祈伯璟听明白了她话中之意,他紧紧握着杨惊春的手,有些急切地解释道:“姜闻廷是我的人,有他在姜锦身侧,你不会有性命之虞。”
  “我知道。”杨惊春说。
  她知道,可她还是觉得难过。可她也清楚,若祈伯璟防备周全,那姜锦又如何会上钩。
  她看得太通透,知他身处险境,明他难处,所以才对祈伯璟如此难爱难分。
  祈伯璟难得慌了神:“惊春……”
  “我是棋子吗?”杨惊春忽然道,她直直望着祈伯璟的眼睛,不遮不掩地问:“我是吗?阿璟。”
  她微微红了眼睛,祈伯璟看着她委屈蹙着的眉,喉咙紧涩得发痛。
  良久,他才叹息着道:“是。”
  她是,谢真是,李奉渊是,他的父皇是,就连他自己也是。
  在这生死局中,所有人都是棋盘上布局多年的子。祈伯璟没有别的选择。
  杨惊春抽了抽鼻子,她明白他的苦楚,所以不怨他,可是却难消心中芥蒂。
  祈伯璟用拇指蹭去她眼睫上的泪珠,安抚道:“今后再不会了,惊春,我保证,此事再不会发生了。”
  杨惊春声音有些低:“我没有怪你。”
  祈伯璟听她这么说,心头愈发慌乱。他从未见她这样难过,不如怨他得好。
  杨惊春平复片刻后,开口道:“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年少时许下过一个愿,我要做天地间最厉害的女人,浪迹天涯的侠女,路遇不平,惩恶扬善。”
  祈伯璟怔了怔,他下意识紧紧扣住她的手:“你要走?”
  杨惊春看了眼他用力的手掌,没有回握住他,但也没有松开。
  她抿了抿唇,抬头看着他:“我想离京,阿璟,我想去看看这天地。”
  祈伯璟没有答应,而是问:“会回来吗?”
  杨惊春点头:“我的家人、朋友……还有你,你们都在望京,我自然是会回来的。”
  祈伯璟闻言,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提心吊胆。
  他静默须臾,问她:“想去哪?”
  杨惊春也没有头绪,她道:“不知道,揣上剑,带上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祈伯璟没有接话,他靠在软榻上,似在思索究竟要不要放她离开。
  他是天子,只要他想,他可以永远困她于金丝笼中,不允许她离开半步。
  可爱不是私藏,也不是占有,爱当令心爱之人欢喜,而非叫她愁苦。
  可祈伯璟自诩并非圣人,做不到当真就此放手。
  祈伯璟闭了闭眼,沉默良久,低声道:“天地之宽,游历一生也不足够。你何时回来?”
  杨惊春早已想过这个问题,她道:“五年。”
  祈伯璟不假思索:“五年太长,两年。”
  杨惊春坚持道:“五年,我算过了,要将这世间糊涂走一遭,至少也要五年。”
  五年,他们相识都不及这样长的时间,祈伯璟怎么肯放心让她在外游历五年。
  他神色微沉:“一年。”
  杨惊春听他一年比一年短,觉察出他不是当真想和她商议,闭上嘴,低着脑袋又不肯看他了。
  祈伯璟见她如此,一颗心仿佛泡在了烈酒缸子里,又涩又痛。
  他看着她脸庞,伸手去抚她焦愁的眉眼,苦笑一声,妥协道:“三年,最多三年。多一日都不行。”
  杨惊春听他没得商量的语气,最终也退了一步,点了点头。
  说定此事,她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只细长的红木盒,递给祈伯璟:“这个还你。”
  她迟疑着道:“你若愿意,等我回来,你再给我吧。”
  祈伯璟拧眉看着她手中的盒子,良久没有说话。
  他记得这盒子,也知道这木盒中装着的是什么——是他当初送给她的白玉簪。
  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她离开三年,此刻把这玉簪给他,便是想告诉他若他在这三年里有了其他心仪之人,也可改意令立皇后。
  祈伯璟伸手打开盒子,漂亮的白玉簪静静躺上柔软的丝布上,和当初他送她时一样,剔透无暇。
  祈伯璟取出簪子,杨惊春见他收下,说不出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她只觉得心头堵得慌。
  然而下一刻,又察觉头上一重。
  祈伯璟伸手扶着她的发髻,和那年一样,轻轻将白玉簪簪在了她发间。
  杨惊春愣愣看着他,祈伯璟放下手,缓缓道:“我这一生所求不多。真正想要的,除了皇位,便是娶你为妻。想了多年,不曾改过,今后也不会改。”
  杨惊春有些怔忡地摸了摸头上的簪子,祈伯璟捧着她的脸,低头轻轻吻她的唇,低声道:“我等你回来,做大齐的皇后。”
  马车缓缓驶入皇宫。这一夜,帝王违背了他的金口玉言。
  杨惊春留宿宫中,没有回府。
  杨惊春离京这日,是个天清云白、春风和煦的良日。
  杨惊春不喜离别,不愿他人泪眼相送。城楼下,只祈伯璟一人执意来为杨惊春送别。
  祈伯璟今日微服出宫,没让侍卫跟随。他戴了当初同她初见时的那张面具,白袍玉冠,看着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一位送妻子离家的儒雅夫君。
  杨惊春离京所带之物不多,祈伯璟替她准备的千里良驹、李奉渊和李姝菀给她准备的袖箭和一把钢刀、家里人给她准备的盘缠……
  最为贵重的,是祈伯璟亲手所书的玉玺加印的文书。
  有这道文书,杨惊春可在大齐畅行无阻,无论在齐国哪片地界,都可以祈伯璟的名义差遣当地官员,使之相助。
  除此外,还有祈伯璟暗中安排在她身边的护卫。
  不过暗卫一事,杨惊春暂且还不知。
  晨风拂面,扬起祈伯璟颊边发丝。他看着杨惊春调整罢马鞍,将身上的小包袱系在马背上。
  她摸了摸马儿的脑袋,回头看祈伯璟。
  “阿璟,我要走了。”
  祈伯璟微微低头,抬手摘下脸上的面具,上前轻轻戴在了她的脸上。
  他曾拥有过这只勇毅无畏的鸟儿一段时日,如今不得不放手,亲眼看着她飞往她向往的天地。
  杨惊春摸了摸脸上的面具,祈伯璟垂眼,隔着面具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
  很轻,但那温热的触感却似乎透过面具传到了杨惊春的皮肤上。
  祈伯璟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沉稳但快速的心跳传至她的手掌。
  他看着面具下她明亮的眼睛,道:“三年。三年之后,你若不回来,我便去抓你。”
  他是皇上,是天下之主,他说抓她,就一定能抓到她。
  他言语分明是在威胁,可杨惊春却并不觉得生气,她点头:“好。”
  祈伯璟又道:“记得写信给我。”
  “嗯。”
  “照顾好自己。”
  “嗯。”
  她越是听话,祈伯璟越是不放心。他叮嘱道:“天地辽阔,除去游历山川林原的盛景,你也一定会结识许多的朋友。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这一路必定会有人对你献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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