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灯芯被黑暗伸出的看不见的手,轻轻的拂动,它似乎是想躲开,却总是被作弄。
  接着,忽然一阵遒劲有力的风袭来,灯芯被风挂的不断颤抖,忽明忽暗。
  就在黑暗将要将这最后一片光晕袭击时,光明冲破了最后紧紧笼罩着世界的黑暗。
  翡翠抬头看向远处泛着鱼肚白的天空,再一次回头时,烛光不知怎得,悄然熄灭。
  而此刻安保终于是回来了,屋外的众人安安静静的立着。
  此刻的屋内。
  伽洛趴着睡在床褥间,柔顺的黑发垂落在肩侧,背脊纤细白嫩,沾、、粘着几缕来不及弄开的黑发,衬的肌肤犹如白瓷一般。
  顺着视线往下,在腰沟处被明黄色的绸缎遮挡住,男人将她无力的腰肢揽起,层层叠叠的被褥滑落,最后女子被完全的拢在男人的胸膛处。
  当门口的铃铛声音响起时,安保和翡翠领着人鱼贯而入。
  当翡翠垂头撩开明黄色的纱时,入目的便是男人孔武有力的背脊,还有斑驳的抓痕。
  翡翠猝然垂下眼眸,再也不敢乱看分毫。
  “唔。”
  床褥上细碎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是少女声音带着倦怠。
  男人随意的披着寝衣,将女子抱着就走进了净室。
  有时候尝到了甜头,再一次在水温的加持下,难免都有些控制不住。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伽洛这才安安稳稳的回到了床榻上。
  而男人此刻就站在床边,被伺候着穿朝服。
  不同于方才屋内漆黑,此刻窗户半开,晨光落入屋内,带着夜色里留下的湿润。
  男人清俊的面容神采奕奕,穿着朝服,竟也多了几分明朗。
  伽洛一时间竟是有些看愣了。
  “朕走了,你好好歇息,等会儿用过了早膳,太医再给你瞧瞧。”
  伽洛蹭了蹭枕头,低声回答好。
  接着她打了个哈欠,就准备转身睡了。
  却又被男人按住了肩膀,亲不够似的又吻住了唇。
  男人的呼吸越来越重,嘴角还带着清晨的凉,但也就是一瞬,便被温热席卷。
  “唔....”
  “朕要去上朝了。”
  男人的嗓音带着沙哑,眉目间全是纠结。
  伽洛看着他这一副模样,心里生出一些好笑。
  此刻,掌管着天下的男人,竟像是一个刚刚恋爱的毛头小子一般。
  “妾身就在长春里歇着,您下朝了来陪妾身用膳。”
  伽洛微微抬头,将自己的唇递给了男人,亲了亲,稍稍分开些,这才抬眸和男人对视着。
  福临修长的丹凤眼里,都是她。
  他叹了口气,这才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男人的脚步越来越远,翡翠伺候着她躺下。
  伽洛合上眼,却也没睡着,身子疲累,但却也尝到了何为男欢女爱。
  有肉不吃,那是傻子。
  她休息了片刻,接着便起了身。
  “安琪儿她们...”
  话尚未说完,屋外便传来安保响亮的声音。
  “圣旨到!”
  伽洛和翡翠对视一眼,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安保殷勤的对着伽洛笑了笑,说道:“皇上金口玉言,皇后娘娘身子刚好,便不必跪接圣旨。”
  伽洛朝着养心殿福了福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
  大清皇帝这一圣旨,在不到半月的功夫,便传遍了整个大清。
  即便是科尔沁,此刻和儿子们正在议事德吴克善都不由的怔住。
  皇上竟是为了新萨日遣散了整个后宫,并且将唯一的儿子养在了她的名下。
  而与此同时,太皇太后竟是移居京畿别院,说是为先帝祈福。
  “最是情深呐。”
  吴克善缓缓地叹了口气。
  。
  那夜,瞧见伽洛浑身滚烫,高热不断。
  神色紧张的御医,和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都在福临面前胡化作了虚影。
  甚至下半夜,屋外渐渐落下的细雨,似乎都是带着不详似的。
  福临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他瞧着床榻上紧闭双眼,面色酡红的女子,脑海中不由的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
  那样的安静,但却掩盖不住少女那属于草原鲜活的气息。
  还有每每当她压抑不住脾气和自己呛声时,明艳的模样。
  以及那夜,被人揭穿所谓的身份时,她的惊慌,还有无助。
  以及昨夜她的杀伐果断,还有此刻她昏迷不醒的模样。
  他直到伽洛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只想着安稳度日的女子了,他也愿意为此和她分享天下。
  其实,他总是有种错觉,若不是她。
  或许他早就弃了这天下而去。
  他早已是厌倦了这紫禁城的一切。
  到了此刻,他看着伽洛的模样,产生了一股剧烈的惊惧,甚至心中有种荒诞的不真实。
  她会不会就此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
  回想她和他往日里在一起的光阴,怕是挽留不住她。
  他心跳如鼓,可心神却就像是被她审判一般,快要脱离自己的躯体。
  直到他听见了一声呜咽,接着便是太医们几次激动的声音,还有她两个丫鬟的欢喜的哭泣,在一刻,竟像是天籁之音。
  在这个倾盆大雨的夜里,在他瞧见女子呼吸进入平缓之后,福临觉得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也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于是,当伽洛陷入安眠之时,他便是去寻了自己的额娘。
  那个一手扶持他长大的妇人。
  。
  天色渐渐明亮,这个堪称权倾天下的妇人早已醒来。
  她此刻盘腿坐在窗前的榻上,眉目冷淡的看向院子里一株长久而立的常青树。
  那株常青树,是多尔衮很久以前,送给她的生辰礼。
  “皇上。”
  苏麻喇姑的声音有些诧异。
  福临和她四目相对,面容上是难得的平静。
  而苏麻喇姑这个敏锐的女人似乎也是意识到了什么,神情却带着紧绷和抗拒。
  “皇上,太皇太后昨夜发了头风,今日...”
  “苏麻喇姑,皇额娘知道朕回来,不是么?”
  福临双脚立在门槛外,转眼和屋内那一双冷淡而安静的眼眸对视上。
  苏麻喇姑一愣,抿抿唇,后退了两步。
  福临迈步而入,阔步走向屋内。
  皇太后此刻转过身,背对着窗户。
  苏麻喇上前给自己的主子拉了拉盖在腿上的毯子,语气心疼的说道:“主子您昨夜一夜未睡,今儿个就不该起来。”
  “御医都说了您该好好静养,安心喝药才是。”
  她的话音落,屋子里也就陷入了安静。
  “你来,倒不像是来请安的,皇上。”
  妇人略有些病弱的声音响起,但却掩饰不住她素来的威严。
  福临行礼之后,坐在一旁的绣凳上。
  身上还穿着昨夜尚未换下的一身常服。
  “皇额娘,孙儿长大了。”
  他抬头看着自己的皇额娘,这个给了自己庇佑,却又给了自己无限压力的妇人。
  她有时候在心中就像是一座神明,庇佑着自己,压迫着自己。
  若是他只是一个皇帝,其实这一切便都是好的。
  可偏偏他早慧。
  在皇额娘一日复一日的宠爱和庇佑之下,他也感受到了妇人心底的厌恶和怠倦。
  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有些蠢笨和额娘失去孩子的伤心。
  后来啊,他便知道了,那是皇额娘为了另一个男人的存在,心里起了不该有的念头。
  或许没有他,没有他这般聪慧,皇额娘会选择和多尔衮有个孩子,李代桃僵。
  又或者直接让多尔衮做了皇上,和她正大光明,帝后恩爱。
  甚至后来,当几人都心知肚明,福临知道了这一切之后,多尔衮多了许多明晃晃的欺压和霸道。
  而皇额娘带着一些怜爱,却又多了几分心安理得。
  只有福临自己,被慢慢的关入黑暗之中,那夜不能寐的惊惧,还有死亡的逼迫,额娘的逐渐漠视,多尔衮掩饰不住的杀意,笼罩着一个没有任何庇护的他。
  直到后来,他渐渐长大,再也不惧怕多尔衮和皇额娘的时候,对所谓的皇权和霸业,以及皇室渐渐的生出了厌烦。
  所有人都以为皇额娘那夜针对伽洛是为了驱逐恶灵。
  只有福临知道,皇额娘最根本的是因为他杀了多尔衮,所以皇额娘也不允许他坐上了皇位之后,可以拥有和自己相守一生的人。
  任何人都应该为了皇权霸业而孤独。
  她是这样,父皇是这样,而作为儿子的自己,当然也应该是这样的。
  一开始董氏是她的眼中钉,而如今伽洛变成了她的眼中钉。
  母子两人都是聪慧之人,也是善谋人心的掌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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