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李赫延一眼就看到,那只袜子在大脚趾的位置破了很大一个洞,圆圆的大脚趾就这样倔强地从洞里钻出来,窘迫地暴露在他的视线下。
这下,就算是晒黑了也没用,小溪的脸都要涨成猪肝色了。他万分后悔,为什么自己今天非要穿史蒂芬送的新球鞋,又为什么穿了这双袜子。
李赫延只觉得好笑,但是这时候笑又像是嘲笑,只好强行压下笑意,最后化作一声短促而意味不明的轻哼。
青春期的小孩,总有莫名其妙的自尊。
他道:“行了,把袜子脱了吧,明天让阿姨连鞋一起扔了,给你买新的。”
小溪如释重负。
时间已经不早了,居伊的兴奋劲儿一过,就开始昏昏欲睡,李赫延让小溪带居伊去客卧洗完澡再睡觉,特地强调了一句:“给他洗脚再上床。”
小溪听得懵懵懂懂,随便应下了。
过了一会儿,李赫延觉得不放心,亲自过去查看,果然看到小溪只是让居伊站在浴缸里,打开花洒冲水,抹两把沐浴露,手法娴熟但十分粗糙,三下五除二,刚开始就准备结束了。
他啧了一声,靠在门框上,双臂环胸,嫌弃道:“你在糊弄鬼呢。”
然后勒令重洗,拿出了平时在公司指点江山的架势,指挥小溪给居伊洗澡。
小溪不想听他的,可是他那高大的身躯往门口一站,几乎把门堵住了,连只老鼠也钻不出去,压迫感十足,嘴巴叭叭的一点活也不干。
“要给他洗头,他才多少头发,每天都要洗的……洗发水是左边那个,笨蛋……耳朵,耳朵冲干净!脚要仔细洗,刚才在地上乱跑……行了,就这样吧,擦干净点,别湿漉漉地塞被窝。”
一番折腾下来,居伊困得眼皮打架,趴在小溪的肩上就睡过去了。
李赫延回主卧去了,小溪把居伊扛到床上,从奥特曼书包里找出一件专门当睡衣用的旧T恤,给他套上,然后塞进了被窝。
刚想回去洗澡,就听见居伊小声问:“舅舅,为什么我们可以住在这里?”
小溪的心跳漏了半拍,结结巴巴地说:“因为……因为……”
居伊继续问:“刚才那个人是不是我爸爸啊?”
“……”
小溪松了口气,在床边蹲下来,贴着他的脸说:“不是,快睡觉。”
居伊的父亲,他的姐夫,在姐姐生产不久之后就失踪了,小溪对这个男人深恶痛绝,可是斩不断两个人的血缘关系。
他多么希望,当初来曼谷的只有自己和姐姐。可要是没有那个男人,居伊会不会消失呢?
花洒从头顶沙沙洒下一层又一层热水,弥漫起水雾,包裹起遍布伤痕的身体,小溪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想:如果姐姐可以活下来,他宁愿没有居伊。
第13章
李赫延洗漱完,换上了睡衣,正倚靠在床上查看史蒂芬刚刚发来的会议纪要,睡意袭来,揉了揉鼻根,刚放下平板准备睡了,忽然听见门轻轻地发出一声咔哒,打开了一条缝。
小溪抱着一条毯子,非常自然地进来了,随手关上了门,大摇大摆地穿过起居区,爬上了他的床,把他垫着的枕头抽出来一点,往枕头上一靠,准备睡觉了。
睡了没多久,他又爬起来推了推李赫延,理所当然地说:“哥,你过去点,太挤了。”
李赫延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站了起来,道:“我今天不睡你。”
小溪瞪大了眼睛:“你不养了吗?那我能去哪儿?”
李赫延:“……”
小溪强调:“我们不是睡过了吗?”
李赫延深吸了口气,怀疑他在别出心裁地搞一些勾引人的花招。于是爬上床,单膝跪在床沿上,一只手撑在被子上,弯下腰审视着他,问:“你是真的不懂还是装不懂?”
小溪听懂了他这句话的意思,却没听懂更深层次的意味,强作镇定,揣着糊涂装明白,道:“我知道两个男人怎么睡觉,来之前我看过网上的片子,就是插到——”
“行了行了别说了。”李赫延自诩文雅,受不了小溪讲话这么直白,连忙喝止他。
小溪道:“那天早上你和我说的那些话,还把我留下来,难道不是睡过了的意思吗?”
李赫延瞪了他一眼,觉得他未免太理直气壮了,纠正他:“那是两回事!”
小溪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瞧了他一眼,然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规矩真多,那你还有什么规矩和我说啊,我很听话的。”
李赫延无言以对。这人越没有什么,就越要刻意强调什么,眼前这个小孩压根就听不懂人话。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家庭的男孩,或许他还相信他天真烂漫,可是十二岁才离开棉瓦里,那他理所当然应该比同龄人懂很多东西,假如装作不懂,那八成别有目的。
他低下头仔细地打量着对方的五官,身上穿的那件洗到透光的旧T恤,和衣服下削瘦却健美的身躯。
是符合他的审美的。
这样一个漂亮的小东西,千方百计爬到他床上来,还能有什么别的目的吗?站在他的位置,小溪这样一个人,有再多的心机和手段都翻不出什么水花,反而显得滑稽可爱。
他忍不住轻轻地哼了一声,盯着他问:“你真的想跟我睡?”
小溪被他盯得浑身发毛,神情严肃,没有回话。
“我给你拿件新睡衣吧,别穿那件脏兮兮的旧衣服上我的床。”李赫延起身在衣柜里给他翻找,史蒂芬应该会让人多备几套睡衣。然而找到一半,他回头看了一眼呆呆地坐在床上的人,临时改了主意,翻出一件自己穿过的旧T恤扔给他。
“穿这件吧。”
小溪接了衣服,还以为是什么高档的睡衣,仔细一瞧,是件穿过的旧T恤,不免有些失望,但还是很捧场地脱掉了自己身上的旧T恤,利索地套上了。
卧室只点了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光线洒在他光滑的脊背上,脊骨的位置投下了一道深深的阴影,顺着劲瘦的腰消失在浅色的被子下。
李赫延喉结耸动了一下,克制住了,却又开始心痒。他天生喜欢男人,夜深人静,氛围正浓,有个相貌身材性格完全符合他喜好的人和他共处一室,又怀着那样钻营的心思,他怎么忍得住。
但是小溪的体检报告还没出来。他往前那些情人男友们,多是出身中产以上的家庭,履历光鲜长袖善舞,个个都带的出手,眼前这个男孩这样的出身,这样东拼西凑乱糟糟的成长经历,还从未有过。
这个圈子里的人都爱玩,他也爱玩,只不过玩得更高级,玩得是两情相悦。他自诩天之骄子,在某些方面很老派,不屑和那群玩得又脏又乱的人为伍。只是有钱到他这个程度,很多时候不仅是对方,就连他很难分清究竟是恋爱,还是包养。
不妨现在……
只是这么想了一想,等到惊醒时,他已经把小溪按住了。
小溪懵懵懂懂地看着他,打了个哈欠:“哥,我想睡觉了。”
李赫延有些咬牙切齿了,不解风情的小兔崽子,可看一眼他清澈的黑眼睛,心里又开始动摇了。
他到底懂不懂两个男人睡觉意味着什么?想过,了解过,和真的做过是两码事,就算是图财,他也不爱找完全对自己没感觉的人。
到他这个地位,想要什么买不到,自然是想要玩一些爱情游戏的。
“刚才的问题,你真的想和我睡觉?”
小溪莫名打了个哆嗦,精神了起来,点点头。
李赫延欺身上来,盯着他乌黑的眼睛,道:“你的想,是喜欢我,爱慕我,对我有欲望,还是棉瓦里的那种睡觉?”
这话说得极其直白,甚至带点儿侮辱性,小溪察觉到了对方的侵略性,慌了起来。他根本就分不清是哪种,甚至不知道欲望到底是什么。
是和依赖巴颂、阿南,甚至探猜那样的感情,还是别的什么?那样还不够吗?
李赫延轻轻啧了一声,道:“你还太小了,我在你这个年纪,正好是高三,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可能与众不同,那时候我纯情地连片都没看过,不懂这意味着什么,而你,比我那时候能成熟多少吗?”
窗外院子里茂密的树枝沙沙作响,落地灯投下暧昧的灯,眼前的男孩相貌极好,长长的睫毛在眼窝处投下一处阴影,遮盖了所有眼神,只是微微颤抖着的睫毛影子暴露了当事人的情绪。
脸还是好看的,只是左脸青紫未消,破坏了美感,李赫延尝试用被子遮住他的左脸,低下头,另一只手暧昧地握住了他纤细的腰,低声道:“不过没关系,宝宝,我们可以慢慢探索……”
还没等小溪开口,门外爆发出一声极其嘹亮的哭嚎,居伊不知何时醒来了,拍着门大哭:“哇——舅舅哇——舅舅哇——”
这么个小玩意儿怎么能发出大卡车的分贝呢?
一分钟后,李赫延脸色铁青地拎着小溪的后衣领打开了门,把他扔了出去,勒令道:“五分钟内让他安静下来,否则你们两个都去院子里喂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