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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但是灰色的眼睛始终盯着奚齐,闪烁着越发疯狂的光。
  提拉松开了他的拳头,站了起来,道:“我父亲快死了,你知道吗?现在威拉旺家的掌权人是我。去年阿南消失后,萨拉特就不行了,在港口捅了个大篓子,父亲不得不把他藏了起来,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开始替代他处理家族产业。”
  “那个时候招惹你只是为了搅浑李赫延的视线,萨拉特就是个蠢货,撺掇那个老糊涂把码头卖给外国商人,可是现在没关系了,李家已经撤出了。小溪,你要是还想住在这里,我可以买下来。”
  奚齐跳了起来,充满敌意地注视着提拉。
  提拉嗤笑:“难道你还真的想跟李赫延去C国?他这种花花公子,没过多久就会厌倦你。”
  奚齐说:“关你屁事,你这个变态。”
  提拉看了他一会儿,忽地歪头笑了笑,道:“看起来李赫延把你养得很好,连胆子都比以前大了很多。”
  “真可爱,”他伸手,想抚摸对方的脸颊,却被躲开了,也不生气,只是道,“你再想一想,我不会真的让你坐牢。”
  说着,意犹未尽地最后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做,转身离开了。
  第94章
  提拉离开后,别墅又归于寂静,奚齐站在原地呆楞了良久,直到来做晚饭的保姆推开大门,从外界带来的生气才让他恍然清醒。
  保姆是个五十多岁的本地阿姨,早就和他熟悉了,一边在厨房忙忙碌碌,一边絮絮叨叨地问他今天想吃什么,明天想吃什么。
  奚齐的魂早就飞这片社区,心不在焉地敷衍着她,假装在玩手机,实际上屏幕已经熄灭,倒映着自己那张熟悉的脸庞,却浑然不觉。
  以前的许多事情忽然清晰了起来,阿南不仅是莲花码头的老大,更是老威拉旺身边的心腹,当时码头上工人成百上千,怎么会专门注意到他这个打黑工的小孩呢?离开码头之后,有一整年时间他一直在吞武里活动,连市区的土地都没有踏入过,为了免受当地帮派欺负,打着阿南的名号在吞武里收小弟,建立自己的少年帮,在灰色地带做着各种小生意,竟然也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他以为只是因为小打小闹,没引起这些大人物的注意,可是后来又莫名其妙和阿南遇见,又莫名其妙受到了对方的赏识,被介绍给了当时还担任金象俱乐部主教练的巴颂当徒弟。
  一切都太顺利,太自然了。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了院子里,抬头看见硕果累累的榴莲树,心里空荡荡一片。
  十几岁的少年,是最不可一世,最心存幻想的群体,就算一无所有,都坚信自己是明珠蒙尘终会大放异彩。
  可是自己竟然是他的儿子。
  奚齐觉得很荒谬,甚至有点抗拒。
  他宁愿阿南只有一个欣赏他的好心人。
  为什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却不愿意相认,看着十五岁的男孩在码头佝偻着身体做力工?为什么在姐姐生病卧床求医无门,他只能走街串巷向游客兜售小商品,饥一顿饱一顿的时候坐视不管?为什么在姐姐死后,留下自己一个人在曼谷无依无靠?
  如果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好心人,他只会感激对方的好,可那是自己的亲爸爸啊。
  奚齐只觉得脑袋越来越热,胸口像压了块石头,越来越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不认他呢?因为自己是妓女的孩子,因为自己在棉瓦里长大?可又为什么要拉他一把?害怕自己的儿子也去卖,在曼谷做鸭丢他的人吗?
  痛苦快将这副小小的身躯压垮了,撑爆了。
  他该去哪里找答案呢?
  奚齐猛然想到了什么,连招呼也来不及打,拔腿就冲出了别墅,迎着夕阳一路狂奔,只有一个念头:去找巴颂!
  保姆做完饭,以为小主人还在外面玩,走到窗台边拉开玻璃门,想要喊他:“小溪……”
  院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奚齐来不及去车站,直接打了辆车,跑到巴颂那家熟悉的乡村拳馆门口时,天已经全黑了,乡村没有路灯,周围一片寂静,只能听到田埂间热闹的蛙声和树上的蝉鸣。
  月光淡淡地洒下,照亮了夜晚的土地和村庄。
  他一把推开了简陋的木门,冲进了院子里。
  巴颂正在院子里收拾今天使用过的道具,看见他,面上露出惊喜的神情,却又马上维持住了往日的威严,问:“小溪,这段时间跑哪儿去了?”
  奚齐气喘吁吁,失魂落魄,忘记了怎么开口,半响,才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师傅,阿南到底去了哪里?”
  巴颂闻言愣了一下,目光闪烁,挪开了视线,假装忙碌手中的活计,粗声粗气道:“我怎么知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已经知道他是我爸爸!”奚齐猛地上前,仰起头,大声喊道,一路纷乱复杂的情绪这一刻决堤,泪水奔涌而出,大滴大滴地从脸颊上滚落,“他到底去哪儿了?我爸爸去哪儿了?”
  巴颂僵住了,看着这个泪流满面的少年,原本准备好用来搪塞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奚齐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像一条委屈的小狗,呜咽着啜泣起来,断断续续地把心中积压的难受一股脑儿说给师傅。
  “他早就知道我是他儿子了,对不对?为什么不愿意认我!因为我在棉瓦里长大,是妓女生的孩子,妓女养大的,他不想要一个这样的儿子,是吗?”
  “不是,小溪……”
  “我以为自己没有爸爸的,原来我早就遇见过他。他是怎么看待我的呢?怎么看待我姐姐呢?他明明认识我姐姐,为什么能看着她去死!她十岁就认识了他,带我来曼谷,养我长大,可是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死去,师傅,我真的,真的好痛苦。”
  “他是我爸爸,可是他对我还不如你对我的好,连你都可以像父亲一样照顾我,可是我的亲爸爸却连一点点爱都不愿意给我……”
  相比起几年前阿南领着他第一次出现时,眼前的少年已经像雨季的小树,迅速抽出枝干,生根发芽。个子长高了许多,快和自己一个个头了,修长的四肢上练出了一层薄而结实的肌肉,原本单薄的脊背更加厚实了。
  几年前还是一个真正的孩子,现在已经称得上是一个男人了。
  可是依然会在他面前放声大哭,诉说委屈,像以前刚来的时候。
  巴颂无法不动容,他几次抬起手,想要轻拍奚齐的背,可犹豫再三后,轻轻垂下,直到哭声渐渐平息,才开口,声音异常干涩:“小溪,你爸爸有自己的难处。”
  “你早就知道他是我爸爸!”奚齐大喊,愤怒地追问,“那他去了哪儿,他和你说过吗?”
  巴颂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去年七月下旬开始,我就联系不上他了。”
  奚齐怔了怔,抹掉脸上的泪水,想起也是去年七月开始,自己发给阿南的消息再也没有得到回复,但是当时因为探猜的事情惶恐不安,根本就没心情细想,后来又遇见了李赫延,再也没有想过这件事。
  巴颂把他带进房子里,锁上了门,开始讲述:“他从二十出头就跟着老威拉旺,专门给他干脏活,我经常劝他收手,太危险了,可是他说自己已经没法回头了。后来爬上了集团高层,开始负责一些合法的产业,成了曼谷有头有脸的人物,我才放弃劝他,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命运,谁也介入不了他人的因果。萨拉特长大后,他被老威拉旺派到他身边辅佐,我以为可以从此收手了,后来才发现,他每年还要去一趟缅甸,替威拉旺家族处理一些棘手的活。”
  “他以前也这样,七八月份失踪半个月,一两个月是常事,所以刚开始我没有放在心上,但是这次,已经真正一年了,我才意识到可能出事了。”
  奚齐心脏狂跳,问:“那你知道他可能去了哪里呢?这一次也去了缅甸?”
  “我不知道,”巴颂摇摇头,“但是最后一次联系他,他说他要去一趟北碧府,让我照看你一段时间。他说,小溪可能惹到了提拉,让他不要害怕。”
  奚齐甚至可以想象出阿南说这句话的样子,眼泪克制不住地溢出了眼眶。
  为什么,为什么要他死了之后,才让自己知道。
  师母在厨房门口探了探脑袋,似乎是想出来,却又害怕打扰到师徒。巴颂用粗糙的指腹擦掉奚齐新冒出来的眼泪,轻声安慰:“小溪,你爸爸真的爱你。”
  奚齐猛地后退了一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跑了出去。
  爱是这样的吗?
  这一生他没有感受过多少爱,姐姐爱他,居伊爱他,还有……李赫延爱他。爱得直接而又热烈,恨不得让他时时刻刻感受到。
  感受不到的爱,还能称之为爱吗?
  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捡起忘在沙发上的手机,显示未接来电十二条,全是李赫延的。他慌里慌张地回拨过去,铃声响了两秒钟就被接起,李赫延滔天的怒火立刻顺着网线喷涌而出:“奚齐,你他妈到底在干什么!才一个多礼拜又不听话了,我还以为你被人绑架了,差点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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