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号公寓 第522节
想到这里的时候，冯语凝轻轻吞咽了一下唾沫，把自己的双手也伸到桌上搭着，紧接着她就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后似乎真的有一股气息靠了过来。
那种有人靠近过来的感觉，是一般常人也能轻易察觉到的，就好像身后原本流通着的空气突然被什么拥有实体的东西给挡住了，然后带着一种很难用语言去形容的感觉，即使没有回头也能非常确定什么有什么东西。
“张彦。”
柴晋冈开口，叫了身旁张彦的名字。
虽然彼此相互看不见对方，但他还是习惯性地把头转了过去。
柴晋冈没有说更多的话，他似乎是觉得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再说更多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意义了，毕竟留给他们的选择也就是那样，逃不掉，自己也没有能力去改变，就算是真的不愿意，也做不了其他了。
那么张彦需要的只是一些下定决心的时间，这不是靠催促就能够达成的目标。
果不其然，在安静的等待中，他们听到张彦用力地深呼吸了一口气，紧接着那双有些紧张的手慢慢伸到桌面上，出现在了冯语凝的视野之内。
而几乎也是同时，当他们四个人的手都放在桌面上之后，耳边原本死寂的教室外传来了夜晚虫鸣的声音，风顺着不严实的窗缝“呜呜”地吹进来，如同鬼哭一般。
周围的一切在这个时候突然亮了起来，虽说依旧没有足够明亮的灯光，但教室窗外的夜色已经能够让他们看清楚周围的景象，以及，坐在自己身边那些陌生又稚嫩的面孔。
张彦心下一惊，他下意识地开口想要说话，结果发现自己的嘴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了一样，紧紧地闭在一起，耳中只能听到心脏加速的跳动，带动着动脉中血液泵过的声音一阵一阵地响起，听起来着实是有些让人心烦了。
然而他的两只手紧紧抓着桌面边缘，眼前摆在桌上的依旧是那块进入黑暗教室之后，就一直放在那里的通灵板，只不过此时此刻，上面又多了一块三角形的乩板，放在什么字母和数字都没有的角落里。
他微微抬眼，甚至他都不知道这个动作是自己在做，还是这具不受他控制的身体在做。
左右两边是两个男生，看上去也就十多岁的模样，甚至看上去都不到高中生的程度，脸上有种小孩子的稚气还没有完全退去，他们的表情看上去也没有比张彦此时的真实心情好到什么地方去，不安的眼睛在转动着观察四周，像是害怕这间安静的教室里会突然出现些什么一样。
而与张彦正对的方向，则是坐着一个垂着脑袋，头发披散下来的女生，她看上去不像是清醒的，更像是睡着了一样歪歪地坐在椅子上，而身后有一双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和一只胳膊，将其固定在那儿。
是谁？
张彦下意识地想要去看清楚对方的面容，奈何这里没有照明，女生的头也过于低，几乎是埋到了胸口，他只能靠对方还在缓慢起伏的前胸判断至少人没有死。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场景跟陌生的人，说张彦不心慌那肯定是假的。
先前虽说看不到对方，但至少还能听到声音，还能通过话语相互传递些什么，可是现在，他像是被困在一个会动的壳子里，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他更不确定，原本应该在他两边的顾十远和柴晋冈，是否现在还在那个位置上，又是否跟他一样，也是困在这样的身体之中，看着这仿佛时光倒流之后的画面。
就在他分神思考间，对面女生的手被她身后的人抓住，轻轻盖在了乩板上面，而她的身体也跟着往前一倒，撞在桌子边缘，脑袋直接抵着通灵板，一点反应都没有。
张彦的心跳在这瞬间跟着身体一起加速了，这不是睡着了，可人既然还有呼吸，还没有死，那么是对她做了什么？
脑中的警铃疯狂响了起来，他下意识想要起身逃离，看到的却是自己的双手缓慢地往前挪了挪，坐直了身体。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不管是他眼中看到的这几双手，还是周围人的模样，明明都只是些半大的孩子，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压住女生的手的那一只手看上去同样也是一双孩子的手，皮肤细皙。
张彦想要抬头去看清楚对方的样貌，可是任他怎么尝试抬头，他的视野范围内能够看到的，顶多也只能到对方的肩膀。
就算那个人控制着女生的手臂，把上半身微微往下压了，张彦看到的依旧还是只有肩膀的位置，再往上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脑袋，没有办法看了。
就在这一瞬间，之前的一切记忆在他脑海中疯狂地转了一圈，等他耳中听到声音的时候，他似乎开始明白了这里的一切，甚至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有了一个过于明确和肯定的答案。
“真的……要这么搞吗？……确定有用？”
看不到。
就是这个看不到的人，这个在女生背后的人。
那个八字，是这个人的。
这人把自己换出去了，变成了别的身份，所以没有人能知道长什么样，叫什么了。
张彦在心底发出了呐喊，很用力的呐喊，就好像是想要顾十远跟柴晋冈都听到一样。
第968章 【0104·返】你人真好
张彦确定说话的声音是从原本柴晋冈坐的位置传来的，这一次他的身体慢慢朝那个方向转动，带着紧张的僵硬感，那张带着还没有消退的青春痘的脸清晰地映在他的眼底。
对方面上透露出来的情绪跟他差不了多少，那是对于即将发生的未知的事情的恐惧，嘴皮稍稍有些干裂，手指不停抠着课桌下缘，似乎并不愿意去触碰桌面上摆放着的通灵板。
“怎么，信不过我吗？”
很简短的一句话，却带着极其强烈的不满情绪。
张彦下意识地抖了一下，那其实就是很平常的小孩学着大人拿腔拿调的讲话声，但是他的这具身体却在这声音之下忍不住抖了几下，原本似乎已经冲过喉咙要跟着附和的话，一下子被捏紧在了嗓子眼，最后被自己硬生生咽了回去。
如果是放在平时，张彦不会觉得这句话能有多大的威慑力和影响力，但身上传来的感觉却与他自己的想法相抵触，那种感觉就好像，身体在这样的语言环境当中早已经适应了这样的语气，也深刻地知道这样的语气背后藏着怎样可怕的现实。
在他看来不过是小孩的装腔作势，身体却觉得如果忤逆的话，会遇上极为倒霉的事情。
“没有……”
他的喉咙里终于发出了声音，是跟他的声线完全不同的，仿佛正处在变声期边缘那种有些嘶哑，略有点低沉显得不上不下的位置。
柴晋冈位置上的那个人也在听到那句话之后，非常快速且大幅度地摇头，像是要证明自己刚才的话绝对没有别的多余的意思，只是下意识没有过脑说出的无心之言，“不，不是，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轻笑声自张彦的头顶传来，可抬眼依旧看不到对方的样貌，听声音只能听出是个女孩，语气中不知为什么有种刻薄的感觉。
“最好是这样，”那个女生吸了一口气，似乎是腰又往下弯了一些，声音变得离他们更近，“我现在是想救你们，所以想了不少办法，终于确定了最能有效的，好心好意帮你们，要是这样都被怀疑，被不信任，那我现在立刻走就是了。”
“不是这样的！”柴晋冈位置上的男生听到这话，一下子激动起来，屁股刚离开座位，就像是感觉到女生那边投来的威胁视线，又慢慢坐了回去，“你……你愿意想办法帮我们，那我们肯定是感谢都来不及的，毕竟……”
话没有说下去，张彦只看到那个长痘痘的男生左右看了看周围，把话吞了回去。
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有了多余的时间去看自己身边的环境。
摆设跟他们当时进入这间教室的时候没有差别，只不过摆放着通灵板的桌面上有一层薄薄的灰，而周围的桌面上似乎也能看到这样一层灰，就好像这个时候，这间教室已经空置有一段时间了。
“我们只是，对这个地方有阴影罢了，”终于顾十远那个位置上的人开口说话，张彦的注意力马上就被吸引了过去，“毕竟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现在学校也停了，大家全在家里等通知，结果我们还顶着夜色又偷偷跑进来，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挺冒险的，心里有疑问也很正常吧？这都……死了多少人了？”
咚咚！
张彦听到了心脏猛地跳动的声音，鼻子的呼吸又急促了几分。
“那你想要表达什么？”似乎是顾十远位置上男生说的话，让女生多了些脾气，“现在走？抬起屁股离开这里，然后回家里躲在卧室等死？等着鬼东西找上门？”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不会来这里了，”男生的声音里也有些情绪，“况且现在就剩我们这几个人了，不管怎么样都要试试不是吗？横竖都是一个死，那至少得在先试过所有可能性之后，再面对那个不能不面对的事实会更能坦然接受吧？”
“你，你这话说的，跟你一点都不怕似的。”长痘痘的男生眉头拧了起来。
“怕？怎么可能不怕呢？但是怕有什么用？”张彦左手边的这个男生像顾十远那样，手指弯曲在桌面边缘轻轻敲了几下，“怕就可以不用死了吗？那么那些已经死掉的人，他们不就应该活着了吗？倒不如说，我是有些认命了，反正都会死，那么做任何冒险的尝试都无所谓了，如果真的有用，我们抵抗成功了那至少还是我们的胜利，但要是失败了，也在意料之中。”
“可是为什么呢？”张彦口中发出的声音跟他自己先前的疑惑也很相似，“我们明明也没做什么啊？为什么一直紧追我们不放呢？小媛你之前说，你家里找人算过，现在跟在我们后面想要弄死我们的，早就不是那个请来没送走的笔仙了，而是……”
略有些发哑的声音在这个地方停顿了一下，原本已经到嘴边的名字，又像是害怕什么一般被咽了回去，那仿佛变成了一个不可以轻易言说的禁忌，化为空白的停顿，“那为什么呢？又不是我们做的，明明是她自己突然冲出来参与了你们的仪式，自己破坏了一切出的事，怎么能怪到我们头上来呢？既然死了，就该到哪儿去到哪儿去啊！结果搞出这么多事情来，现在别人听到我们学校的名字露出的那种表情，你们也不是没有看过。”
沉默。
没有人说话。
张彦知道坐在桌边的几人是不知道，而站着的那个女生，则是不会说。
“说起来，我还没问，”长痘痘的男生朝自己右手边的女生瞥了一眼，“她这是咋了，睡着了？还是怎样？”
“我想了点办法让她睡着了，”站着的女生用极为自然的语气回答，“她跟我本来就不对付，我要是真开口说想要帮她，想要救她，你们觉得按照她的性格会相信我吗？所以不得不用了点手段让她先睡着了。”
“小媛，你人真好，”张彦听到自己喉咙里传来这样的声音时，忍不住想要瞪大眼睛，“你其实完全可以不管她的，结果还是带上了她，她这要是不领情……”
“等这件事结束，我们就井水不犯河水了，”站着的女生打断了他的话，“我无所谓的。”
第969章 【0104·返】“护身符”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顾十远在心底笑出了声，尽管他没办法通过这具无法控制的身体看清楚对方的面容，但是这个人说的话实在是有些太可笑，若不是他现在在这个地方，否则他的笑声肯定会打破教室里这紧张的气氛。
“不过在开始之前，为了你们的安全，”站着的女生又说话了，她的手从坐着的女生身上抽卡，然后小心翼翼地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什么来，“这是我家里给帮忙求的护身符，应该能一定程度上保护你们的安全，当然也不能完全指望它，有些不该说的话，不该做的事情，你们也不要因为有了护身符就肆无忌惮去尝试。”
“不，不会的。”顾十远右手边声音略有些哑的男生使劲摇了两下脑袋，双手接过女生的手递过来的东西，死死攥在手心里。
而最后拿到东西的，是顾十远。
那是一个布包的小玩意儿，也就只有掌心的四分之一大，稍稍捏一下，能听到里面有纸发出的轻微嚓嚓声。
有了之前的经历，顾十远太清楚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了，而他所在的这个位置的男生，拿到东西之后下意识地揉搓了两下，就想要找到布包的开口，打开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你在干什么？！”
女生的说话声响起，带着些许愠怒，那双皮肤细嫩感觉什么家务都没有做过的手飞快地盖了上来，用有些惊人的力道紧紧捏住了他的手指，“这东西要是拆开了就不灵了，到时候说不定害得不止是你自己，还会把我们都害了，你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吗？”
顾十远感觉双手停了下来，只不过这种停似乎并不是理解其中缘由，心甘情愿地停下，而是感受到身侧和身前投过来的目光，不得不停了下来。
见顾十远这边不动，女生这才缓缓把手放开，再次警告道：“这是保命的东西，要是拆开了，弄坏了，里面东西的效用就会消失了，绝对绝对不要去尝试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小媛，你放心，我们肯定不会的，都现在这种时候了，谁还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顾十远对侧的男生说话的时候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上红红的青春痘，话里全都是无限信任的语气。
再看看摆放在面前的，同样是用来通灵招魂的道具，顾十远就感觉这件事过于好笑。
如果真的想要救命，为什么又要去做差不多的事情呢？
通灵板的使用其实跟请笔仙在某种程度上是相近的，都是为了召唤到在周围徘徊的鬼魂，来回答和解决一些问题，但现今这个学校的模样，用它能够招来什么东西，答案已经是不言而喻的了。
就算她给的真的是一个可以保命的护身符，这么小的东西面对那种可能已经夺走好几个人性命的存在，真的会有效果吗？
顾十远不相信。
他更不相信真的想出这种保命法子的人，会允许几个小孩只拿着布包，没有任何别的保护措施，也没有可靠的大人陪伴，就跑到这样的地方继续重复跟之前一样危险的事情。
他想要转头去观察四周的，奈何身体不如他的意。
他相信这附近肯定躲着什么，至少也是这个小媛身边的人，等着局做成了，来接手接下来的事情。
其他人不知道，小媛家的人可不会放心自己的女儿一个人来做这种危险事。
“你们心里记清楚就好，”女生重新回到冯语凝坐着的那个位置后面，深吸了一口气，“这一次非常非常关键，能不能活下来，就看配合得怎么样，一定要按照我说的做，不能出任何差池，不然到时候我们谁都活不了，全都要去死。”
这个“死”字，被她咬得很重很重，听得几个人都忍不住颤了一下，只有沉睡不醒的那个女生低着头，任由别人拽着她的手放在乩板上轻轻滑动了两下。
“你放心，我们肯定照做！”
“我们，我们会成功的。”
蒙在鼓里的人觉得他们这是在相互鼓励和信任，但让始作俑者听在耳朵里，会是跟顾十远同样的感受，听着就非常可笑与幼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