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可现在回了厨房,也跟着“畅谈畅叙”起来。
“哎哟!当官的就是不一样啊!那气势!可真唬人啊!”
“就是呢!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嘿,要我说也是活该!当着大人的面都敢作假!可不是活该!”
“可不是!这胆子也太大了!”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日色已经没有正午时那样晃眼,厨房帮忙的两个婆子也已经走了,柳谷雨等得都起瞌睡了。
他靠着门柱眯了一会儿,忽然被唰唰的水声惊醒。
不知什么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黑云压顶,把本就不太明亮的天色罩得更加阴沉昏暗。
乌云密雨,水帘从檐瓦上倒挂而下,织起密密麻麻的针脚,秋日里的寒意也层层叠叠激了起来。
“怎么突然下起雨了!”
柳谷雨也慌得站起身,想要朝前走,可那雨实在太大,只站在门前就被冰冷的雨水拍了脸。
这时候,雨幕中匆匆忙忙走来一人,可不正是秦容时。
“二郎!”
柳谷雨忙迎出去,把人拉了进来。
秦容时不知从何处拿了一把伞撑着,可风雨太大,还是湿了衣裳。
“刚刚还出太阳呢,这老天不讲道理,大雨说来就来!”
柳谷雨刚说完就打了个喷嚏,秦容时立刻看他,见他抹了抹鼻尖就开始搓手,瞧着是觉得冷。
秦容时蹙眉,想把自己的外袍脱给他,可自己刚淋了雨,衣裳也是湿着。
他只能拉着柳谷雨往灶膛前挤,说道:“生火烤烤。”
柳谷雨点了头,也说:“也好,把你的湿衣裳烤烤。”
于是,两人烤了会儿火,约莫一刻钟,衣裳差不多干了,柳谷雨也没再打喷嚏。
但他开始打哈欠,显然是困了。
他犯着困,闭眼嘟囔问道:“刚刚诗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容时简单说了说。
柳谷雨又问:“你真不知道学政的名字?真这么巧?”
秦容时没有回答,却说:“我和老师一直有通信。”
吕士闻曾做过京官,虽然致仕回乡,可人脉还在,消息比周泊之更快。早在周泊之告诉秦容时之前,他就已经知道这位即将上任的学政了。
不过那诗竟是悼亡诗,这倒是秦容时没有料到的。
柳谷雨:“鬼聪明……我看那学政也不一定信了。虽然不是你的错,可这事说起来还是把他利用了进去,这要是个小气的,只怕已经把你记住了。”
秦容时道:“我读过他的诗,见诗如见人,我有把握他不会迁怒于我才设下这局的。”
柳谷雨耸耸肩,又抻着脖子朝外看了一眼,雨小了一些,却还是没有停。
秦容时皱皱眉,站起身把烘烤干的外衫披在柳谷雨身上,又说道:“走吧,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了,若是等到天黑只怕更难走。”
柳谷雨拢了拢衣衫,也点头说道:“行,走吧。”
可走到门口又犯了难。
雨是小了一些,可路上的积水太多,柳谷雨贪凉快只穿了一双浅底布鞋出门,这要是走出去,没两步鞋子和袜子就全得湿了。
他刚才吹了风,又打了喷嚏,真淌水走回去肯定要生病的。
秦容时拧眉片刻,忽又说道:“我背你。”
秦容时倒是穿了一双布靴,柳谷雨瞧了一眼,没有回答。
秦容时转头看他,见柳谷雨也皱起清秀的眉毛盯着自己看,皱着眉皱着眼,满脸严肃。
他又想劝,说这也是不得已的,还是身体最重要,繁文缛节都可以抛到脑后。
还没开口,柳谷雨先一步说了话。
他皱着眉道:“那你蹲着些啊,你已经长得比我高了,我又不能跳到你背上。”
秦容时:“……”
秦容时忽然笑了一声,把手里的桐油伞递给柳谷雨,又在他身前俯了俯身子。
也是,他本来也不是什么拘礼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些规矩难为情。
柳谷雨还说道:“你脱了外衫也挺冷的,但背着我说不定能暖和暖和。”
柳谷雨撑了伞趴到秦容时背上,一手打伞,一手环过他的脖子。
他甚至还在嘀咕,语气还有些不满。
“你到底为什么能长这么高,都吃了什么啊?”
秦容时轻笑,一边答一边抬脚走进雨中。
“我吃的不就是你做的饭吗。”
柳谷雨:“有一说一,我平常管着食肆也没什么时间做饭,咱吃的都是娘做的饭。”
秦容时:“那就是吃的娘做的饭。”
柳谷雨:“那为什么都是吃娘做的饭,但你却长这么高!”
秦容时:“……可能因为我父亲长得高。”
柳谷雨:“你在骂我爹?”
秦容时:“呃……应该没有吧?”
……
下了山,雨又小了一些,变成绵绵如牛毛的斜风细雨。
可一把伞遮住两个人还是不太容易,雨中又夹着风,吹得雨水横飞,扑湿了秦容时的脸,雨珠顺着脸颊一颗一颗落下,连带着弄湿了他的衣襟领口。
柳谷雨敛袖子替他擦了两下,手指从耳侧蹭过,火热滚烫。
他这才发现秦容时的耳垂通红通红,如一颗血珠子坠在耳朵上,瞧起来很好捏。
……手感应该不错。
但柳谷雨没敢上手,他惊得瞪了瞪眼,歪着头想要仔细看,可下一刻秦容时就歪了歪头,几缕发丝落下,把那片红色挡了去。
“秦容时。”
他很少连名带姓喊秦容时的名字,秦容时自然也知道柳谷雨的习惯,心有所感,下意识停下脚步,侧过脸试图望向背上的柳谷雨。
“嗯?”
柳谷雨趴在他背上,沉思片刻才说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秦容时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他知道柳谷雨是个聪明人,在情爱上虽有些迟钝,可自己也藏不了一辈子。
他沉默良久没有回答,也没有抬脚往前走,更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眸子里裹着黑云,比天上的云还要黑,还要浓,似乎也兜了瓢泼的雨,轻轻一捅就能全部漏出来。
他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像是认命般说话,往日清悦的声音也变得分外干哑,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了喉咙。
“你问吧。”
“你问,我都答。”
说完才继续抬脚往前走。
秦容时这边应下,柳谷雨却停住没有立刻开口。
秦容时还以为他不会问了,好半天才冷不丁问:“今天的桂花糖藕好吃吗?”
他忽然笑出了声,“就问这个?”
柳谷雨在他背上点头,“昂。”
秦容时也点头。
“好吃。”
“我喜欢。”
柳谷雨:“……哦。”
两人继续往家里走,进了城门就快了许多,雨也停了。
但秦容时并没有喊柳谷雨下来自己走,这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趴在秦容时背上睡着了,伞柄抱在怀里,斜靠在秦容时的背上。
*
他踩着黄昏时分最后一缕余晖进了自家院子,正好看见已经急得要出门等人的崔兰芳。
崔兰芳吓了一跳,忙冲上来问道:“怎么回事?怎么是抱回来?”
秦容时抱着人急急往屋里走,边走边说:“他有些发热,应该是最近忙食肆的活儿太累了,今天又变了天气,一暖一冷才激得病倒了。”
“般般呢?般般回来了吗?”
刚问完,般般就从灶房跑了出来,边跑还边喊:“哥,我给你们热了饭……哎呀,柳哥!这是咋了?”
秦容时抱着人轻轻颠了颠,又说道:“你老师在家吗?请她过来瞧瞧。”
般般忙点头,又飞快跑了出去。
崔兰芳也道:“快快,把人抱进屋里吧。”
几人进了屋,崔兰芳忙跑前去把床上的被子抖开,“快快,快放下来,我摸摸看!哎呀,真是有些烫!”
“谷雨、谷雨,到家了!睁睁眼啊!”
喊了好几声柳谷雨才迷迷瞪瞪睁开眼睛,只觉得脑袋疼得要炸开了。
他还歪着头看人,疑惑问道:“娘……你们喝醉了吗?怎么晃来晃去的?”
他一边说还一边瞪大了眼睛,试图看清晃来晃去的人影。
“这孩子,都病糊涂了。”崔兰芳叹了一声,又扶着人躺下,说道,“待会儿方大夫就过来了,你哪儿不舒服,等会儿和她好好说说。”
柳谷雨点头,忽又发现自己手上似乎抓着什么东西。
低头一头,竟然是一把头发。
是秦容时的头发,秦容时方才把人放下就打算起身,可刚直起腰就立刻感到头皮一痛,低头才看见自己的一缕头发被柳谷雨紧紧攥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