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阿蛮不敢直接对樊静老师发火便索性把这股怒气撒给祖律,祖绿最初刚提浪荡仔的时候阿蛮其实没太在意,她之所以没好气地推祖律肩膀,揪祖律头发,纯属是在发泄胸腔里积压的阵阵怨气。阿蛮觉得樊静老师实在对她太过苛刻,太过小气,如果不想买就应该直接说不给买,何必还假模假式在大家面前提什么下次考试别拿D、E。
  阿蛮越来越发现童原与祖律来到青城后都不约而同地变成了可笑又可怜的小狗腿,那两个家伙虔诚到恨不得把樊静老师供起来日日朝拜,她们一提及樊静老师就仿佛凡人提及了什么令人敬重的神明,每一个人心里都对樊静老师那几年里的照顾与收留感激涕零。
  阿蛮看到她们如此敬重樊静老师心里总是会泛起一种浓重的失落感,小律原本每天都围着她转,如今注意力却被樊静老师分走了至少一半。阿蛮越是发现这一点便越是无法发自内心地喜欢樊静老师,她总觉得樊静老师像是一个不请自来的掠夺者,掠夺走了小律原本对她应有的关注。
  阿蛮是这个特殊家庭中年纪最小且相貌最优越的成员,她认为自己理应被围绕,理应被浇灌,理应被满足所有物质需求,然而她在樊静老师家中并没有过上真正想要的生活。
  祖律会因为她在学校和别人走得太近时不时大发脾气,那个家伙发起脾气和她父亲祖大鹏如出一辙,屠夫一样狠戾的眼神,皱成一团的眉心,向下撇的嘴角,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冰冷的杀意。
  樊静经常会因为她偷东西或是粗心大意勒令她在墙角罚站,阿蛮觉得这种惩罚方式实在太没新意,她又不是幼儿园里的低龄儿童。童原更是不把她这个漂亮小女孩当成重要人物来看待,那个家伙只把当她做一个贪吃又爱玩的小妹妹,唯有浪荡仔会一边坏笑着一边谄媚地叫她公主大人。
  阿蛮认为浪荡仔的坏笑是用来掩藏背后海水一样汹涌的深情,浪荡仔谄媚的称谓是出于一种急切而又笨拙的讨好,所有人里面只有浪荡仔与她频率相同,也只有浪荡仔能感受她与日俱增的少女魅力,公主大人这个称谓就是两者频率相同最有力的证明。
  阿蛮完全没料到祖律那天会发那么大一场脾气,她更没料到祖律竟然会说出那样让人伤心的恶毒话。阿蛮实在太气恼了,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好几个小时都没有消气,第二天凌晨,她决定以鱼死网破的方式给那两个忘本的狗腿家伙一个沉痛教训。
  阿蛮给庄宁警官发完那两条短信就把手机啪地一声扔进写字桌抽屉,她今天出门不能带手机,阿蛮手机买来当天就被控制欲满满的樊静老师设置了定位程序,她们三个的实时位置随时都会显示在樊静老师的手机应用与电脑程序界面。
  周一到周五上课的时间如果擅自偷跑出学校,樊静老师的手机立马就会接收到越出安全区域警告,周六周日如果想要去酒吧一条街之类的地方,阿蛮手机屏幕两分钟之内就会弹出樊静老师打来的询问电话。
  阿蛮实在不理解为什么樊静老师要对她们这样严格,童原自幼学习成绩优异,将来注定会有大出息,樊静老师这么要求她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平时根本不爱学习的她和小律为什么也要时时刻刻留守在樊静老师圈画出来的安全领地?阿蛮认为自己被这种严格管控剥夺走太多太多少女时期的快乐,她原本应当缀满熠熠星光的十几岁不该过得这么枯燥无趣。
  阿蛮很是怀念她与小律在金水镇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可是童原和祖律却似乎很享受这种被照顾,被管束的全新生活。阿蛮那几年里对祖律提过无数次重回金水镇,祖律每一次连想都不想便当即生硬回绝,两个人因为这件事吵了又吵,最后都是以阿蛮屈从祖律告终。阿蛮知道如果祖律不肯回金水镇,她一个人独自回去也没什么意义。
  阿蛮之所以敢离家出走是因为她心里早有去处,她曾不止一次对浪荡仔抱怨这个家里很正经,很严肃,很压抑,很令人喘不过气,浪荡仔悄悄告诉阿蛮,他在老街巷有一处秘密基地,那个秘密基地是他每个月花几百块租来的一间平房,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会在那里小住几天。
  浪荡仔很大方地给了阿蛮一把秘密基地的钥匙,他还细心地为阿蛮绘制了前往秘密基地的地图。浪荡仔告诉阿蛮,如果她想离家出走可以随时前往他的“秘密私人岛屿”,他还传授给阿蛮一个多年亲身经验总结出的独家心得,那就是家里的大人们偶尔也需要吓唬吓唬才会学会发自内心懂得尊重孩童。
  那天阿蛮前往秘密基地之前特意去商场记了一下那只包的货号,她准备一攒够钱就把那只包买下。樊静老师那会儿每个月给她和小律三千块零花钱,阿蛮一到月中就花得一分不剩,祖律每到月中都把自己手里那三千块全部拿给阿蛮,那个家伙平时几乎都不怎么在自己身上花钱,童原有时见小律过得紧紧巴巴会塞给她三五百。
  阿蛮出走那日口袋里大概还剩下八百块零用钱,她按照浪荡仔给的那张地图走了许久才找到老街巷里的那所平房。浪荡仔的秘密基地看起来比阿蛮在金水镇的老家还要破旧,难怪他每个月只需要支付几百块房租。
  “阿蛮,你怎么来啦!”浪荡仔见阿蛮出现一脸惊喜地放下手里的扑克牌。
  “我真是快要气死了!”阿蛮接过浪荡仔递来的汽水落座在一端塌陷的简陋布艺沙发。
  “公主大人,祖律那个小王八蛋又惹你生气了是吗?”浪荡仔用一种十分关切的语气询问阿蛮。
  “她们全部都惹我生气了,没一个好东西!”阿蛮咕咚一声灌了一大口玻璃瓶里的汽水。
  第38章
  “你要不还是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一下吧,免得家人找不到你担心。”浪荡仔的朋友曲哲在一旁提议。
  “不打,不打!担心就担心,我才不想让她们知道我具体在哪里,我这次出来都没有带手机!”阿蛮生怕被浪荡仔的朋友动摇了出走的决心。
  “我看出来啦,你这次离家出走很坚决,好样的,我的公主大人,你就是得时不时让她们紧张紧张,着急着急,担心担心,否则她们压根儿想不起来关心你。”浪荡仔凑到沙发旁给阿蛮加油打气。
  “那是当然,我早就已经在那个家里呆够,这次出来也不打算再回去,你回头帮我琢磨琢磨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工作,我以后要自食其力。”阿蛮吩咐完浪荡仔捂着肚子打了个痛快响亮的嗝。
  “行,我的公主大人,你且放心住在我的小窝,余下的事交给您的骑士来办。”浪荡仔二话不说地用力拍拍胸脯。
  浪荡仔和他的朋友口袋比街头要饭的乞丐还要干净,阿蛮身上剩下的几百块没几天就被三个人一起花光,阿蛮开始隐隐动了些许返回樊静家的心思,但是那条发给庄警官的短信封死了她回家的路。
  浪荡仔有一天突然神秘兮兮地告诉阿蛮,他想到一个不用付出辛勤劳动就能赚到钱的好路子,阿蛮问他具体是什么路子,浪荡仔让阿蛮耐心等一等,曲哲目前正在帮忙积极联络,他过两三天就能把事情办妥。
  两天之后浪荡仔领回来一个脖子上挂着相机的陌生中年男性,那个男人粗鲁地命令阿蛮不着寸缕的举着证件站在镜头前拍照,阿蛮不同意,浪荡仔和曲哲对视一眼冲过来一起按住阿蛮,力道大得像是在按住金水镇过年时要杀的猪。
  那套照片拍完他们得到了一万两千块贷款,那人说阿蛮原本只能贷到六千块额度,他是看在她长得漂亮的份上才将贷款额度翻了一翻。那个拍照的家伙一离开浪荡仔便开始每天都把阿蛮锁在秘密基地,阿蛮从他们的闲聊之中得知浪荡仔家里已经频临破产,他下个学期就会因为没钱交学费而不得不辍学。
  那一万两千块的贷款很快就被三个人花得一干二净,生活用品、外卖、水费、电费、手机费样样需要支付,钱包就像是一个无法按下暂停按钮的沙漏,人只要喘气就得消耗金钱,可钱这东西又不会凭空而来。
  那个给阿蛮拍照的男人到了还款日期就准时上门来追债,浪荡仔和阿蛮还不上钱被他狠狠打了一顿,她们蹲在地上抱着头承诺一个星期内必还第一期贷款。阿蛮越来越怀念樊静先前每个月发给她的三千块零花钱,越来越怀念每个周六日和班里小姐妹一起玩乐的无忧无虑时光。
  浪荡仔怕被要债的再度追上门,火速在郊区另寻了一间平房,阿蛮半个月后被浪荡仔蒙着头送到一间类似废弃仓库的场地。那个家伙嘴巴里叼根香烟数着酬金满意地扬长而去,任由他的公主大人在背后如何苦求都不肯回头多看一眼。
  阿蛮和几个比自己年龄大一些的女孩一起被关在这间不见天日的仓库,阿蛮每天都会被迫服下各种成分不明的药物,她在最初那段时间每天都会被按在床上打针,她一开始还知道求饶、挣扎、吼叫、逃跑,挨了几回狠打就像头死猪似的任由他们摆弄。后来有一天阿蛮被架着胳膊拎到一间简陋的手术室,那个所谓的医生用一根很长很长的针探刺进她的身体,阿蛮躺在那张手术床上感觉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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