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有馒头拍胸脯保证,阿满便也散了跟着傅云修同去侯府参加晚宴的心思。
  故而到除夕日下午,偌大的小院就只剩下阿满一个人了。
  昨日清晨落了雪,树枝上还挂着点点洁白,如同初春的梨花,映照在红彤彤的对联里。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贴上对联,便又是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阿满立在窗边,听着外头鞭炮阵阵,略微有些孤寂的心,也被过年的喜悦填满。
  虽说公子和馒头都不在家,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但岁还是要守的。
  呼出一口浊气,阿满跑去厨房,从面案底下找出之前泡好的花椒酒。
  一个月的浸泡,原本清亮的酒色如今已变得浑浊,带着些花椒本身的麻味儿,便是没有启封,也还是能闻到里头浓郁的花椒气味。
  阿满又看了看一旁囤积的过年吃的蔬菜,虽说家里只有三个人,但阿满却一点儿都没吝啬,该有的都有。
  然而自己一个人,阿满也没有大吃大喝的兴致,只打算随便炒个菜,对付一口也就行了。
  入夜,偌大的侯府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洁净明亮的正厅里,一排排桌椅一字排开,众人推杯换盏,言语欢笑,好不热闹。
  因是家宴,所以男女并未分席,只是分桌。
  傅云修是侯府的嫡子,又是长子,位置自然在最前面,而在他身侧的,依次是傅云霆和傅长泽。
  傅长泽为人谦和,又暂代侯府家主之位,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他周旋于各族老和亲友之间。
  见他巧舌如簧,将各位族老哄得心花怒放,对他连连称赞,傅夫人不由得嗤之以鼻。
  一个庶子,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得意的。
  看着对面那病病殃殃,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的大儿子,以及那只顾着低头吃东西,如同饿死鬼投胎的二儿子,傅夫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都是嫡子,却偏偏让一个庶子抢了风头。
  眼瞅着众人的目光都被傅长泽吸引去了,傅夫人终是忍不住出声,“哎云霆,你不是说打算年后参加童试吗,准备的怎么样了?”
  “娘,好端端的你怎么提这个?”傅云霆嘴里的东西都没来得及咽下去,十分不悦的开口。
  然而傅夫人本意也不是问他,果然,她话音还未落,便有人跟着搭话,“是吗,云霆这孩子打小就机灵,想来这次童试,也如探囊取物,轻而易举啊。”
  “哪里哪里,”傅夫人笑着谦虚道:“只是他夫子说他气候到了,让他试试水,若是中了,正好参加秋天的乡试,我倒是觉得他年岁还小,再沉淀沉淀更稳妥些。”
  “唉,大夫人此言差矣。二公子的夫子乃是京城赫赫有名的钟夫子,他既说已经成了,想来就是没问题的。”
  “是啊,云霆年纪轻轻,便得了钟夫子赏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以后这侯府,还得多仰赖他啊。”
  “可不是嘛!还真是年轻有为啊!”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众人谈论的的中心瞬间从傅长泽变成了傅云霆。
  而说到傅云霆,便免不了提到傅云修。
  毕竟当年,小小年纪的他便已经是侯爷亲定的继承人了。
  而这么多年,能以才华名动邕州的,也只有他一人。
  只可惜天妒英才,谁能想到现在的他竟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众人言语和眼神间有意无意的惋惜与怜悯让傅云修十分不舒服,而字里行间无意中提到当年之事,更让柳夫人当即黑了脸。
  她就知道这个老贱人不会无缘无故问那样人尽皆知的问题,感情在这儿等她呢。
  年年都来这一套,在自己儿子的伤口上撒盐以达成自己的目的,还真是黔驴技穷了啊!
  她看向傅云修,在对上他的目光后,冷笑了一声。
  嘲讽之意明显。
  然而这么多年了,傅云修其实早已习惯了母亲拿自己做铺垫,来突出傅云霆的聪明才干。所以他根本也不怎么在意。
  只是今日晚些时候在外头吹了风,现下又坐在风口上,下人们来来往往,即使有阿满亲手的大氅御寒,却还是让他感觉有些难受。
  反正他也不是这宴席的主角,与其在这儿呆坐着供人消遣,还不如早些回去,免得碍别人的眼。
  见时机差不多了,傅云修掩唇轻咳两声,由馒头推着到族老们跟前,说自己身子不舒服,想先退席。
  族老们虽都是长辈,但看傅云修那明显苍白的不正常的脸色,也都不好跟他一个病人计较,自然是连连点头应允,让他快些去休息。
  只是在这关键时候打断,难免有些冷场。
  “既不舒服,便早些回去休息吧,馒头,伺候好你家公子。”傅夫人虽然嫌他扫兴,但在族老面前还得保持体面,语气淡淡的叮嘱让馒头好生伺候着,别在路上着了寒。
  “是,夫人。”馒头点头应下,推着傅云修出了宴厅。
  厚重的帘子抬起又落下,方才还一脸担忧的众人,在片刻的冷清后,脸上又扬起了笑容。
  傅夫人更是生怕会被别人抢了风头似的,硬要还担心着傅云修身体,打算出去看看的傅云霆过来给族老们敬酒。
  “快过来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见他没动静,傅夫人忍不住上手去拽他的衣服。
  “娘,我”傅云霆指了指门口,又指了指自己,但傅夫人根本不听他的,硬是拉着他过去。
  这一幕准确无误的落在了一旁有些被冷落的傅长泽母子眼里,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尽是嘲讽。
  眼瞅着过了年长泽就要成年了,这老贱人是真坐不住了,连装都不装了。
  厅里有人有人欢喜,有人看戏,傅云修的离开,犹如一片雪花落地,没有丝毫的影响。
  也是,无关紧要的人,能有什么影响?
  侯府占地面积极大,宴客厅又在府里的是西边,跟大门离得很远。两人从花园穿过去,轮胎压过木质栈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这夜里极为响亮。
  待两人走得又远了些,馒头看四下无人,整个人总算是松弛下来,吐出一口浊气,“呼,总算是出来了,再待下去,我都要窒息了。”
  傅云修不置可否,但从他的神情来看,也是轻松了不少。
  “公子,咱们现在是回家吗?”馒头问。
  一个“家”字,似乎是戳中了傅云修内心的某个柔软的地方。
  是啊,这偌大的侯府,早就不是他的家了。
  他的家,在那个小小的院子里,有温馨,有烟火气,还有阿满。
  想起那个中午他出门时,撅着嘴,眼巴巴的在门口依依不舍的某人,傅云修微微勾起唇角,语气温柔,“嗯,回家。”
  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一路上,馒头把轮椅推的飞起,从正门走至少一刻钟的路程,他竟然花了半个钟就走到了。
  幽深黑暗的巷子里,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但时不时飘来的欢声笑语,却总能让人会心一笑。
  梧桐苑里,阿满正在自己的房间准备守岁的的吃食。虽说家里该有的都有,但阿满终是没舍得吃。
  好吃的,就应该和公子馒头他们一起分享。
  饭桌上,只有简单的一碗拌萝卜和一小碟炒猪肝,还有两块她祭奠阿婆用过的绿豆糕。
  给自己倒上一碗花椒酒,阿满抿了一口,麻酥酥的感觉自口腔蔓延开来。
  舒服。
  阿满拿起筷子,正准备开吃,却忽地听到一阵敲门声。
  阿满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稍等了一会儿,那敲门声再次穿来。
  这个时间,谁啊?
  难不成是哪家的婶子知道她今晚一个人过年,来给她拜年了。
  阿满心中疑惑,但还是小跑着前去开门。
  “哗”地一声门打开,馒头就跟个瘌□□似的“噌”地一下蹦哒到她眼前,“哈哈,没想到吧!”
  这大半夜的,阿满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惊叫一声就要关门,好在馒头眼疾手快挡住了,“是我们。”
  随即看清两人后,明亮的眼睛在夜色中闪如星空,“公子,你们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
  还不等傅云修张口,差点被门撞到鼻子的馒头率先开口,“还不是想着某人一个人在家过年怪可怜的,结果呢,人家不领情,差点撞坏我英俊的鼻子。”
  “嘁,谁让你大晚上吓我。”阿满到现在仍心有余悸,忍不住去掐馒头腰间的软肉。
  奈何入冬了穿的厚,她试了几次,愣是没掐着。
  有气没地儿撒,尤其馒头还一副“你掐不着我”的贱兮兮的模样,阿满“哼”了一声,挤开他推上傅云修的轮椅,“走公子,咱进屋去,冻死他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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