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直到他五岁时,傅夫人再次怀孕。
  这一胎,傅夫人极为小心,除去日常必要的走动,她甚至连门都不肯出。而傅云霆出生后,她更是事事亲力亲为,不肯假手于他人。
  她也曾劝过夫人不要这样执拗,免得伤了孩子的心,伤了母子情分,可夫人不听。
  她忙着照顾傅云霆,忙着和柳氏斗智斗勇,给傅云修的关怀几乎没有。
  直到……傅云霆五岁那年,柳氏的哥哥在军中立了功,得圣上赞许,又恰逢柳氏有孕在身,侯爷一时高兴,就想要抬柳氏为贵妾。
  原本这事儿也没什么,无论是妾还是贵妾,但在夫人这个正室面前,终究是低了一等。
  可柳氏这些年和傅夫人斗惯了,她不想当着侯府众人的面给傅夫人敬茶,所以便买通了下人,想要在三公子的饮食中做手脚,以此绊住夫人,让她无法到席。
  可她不知道,能在傅夫人跟前伺候的,皆是忠仆。她前脚收买的人,后脚便将一切都告诉给了傅夫人。
  傅夫人识药理,一眼便知柳氏给的药是巴豆,是会引起腹泻的。
  可她此举,确实是惹恼了傅夫人。尤其是她这段时日春风得意,几次三番的到她面前耀武扬威。
  故而一不做二不休,她索性将她给侍女的巴豆换成了毒,而她收买侍女的珠宝首饰,便是实打实的证据。
  “三公子向来身强体壮,那点儿毒,其实于他并无大碍,可我怎么也没想到,竟是你误打误撞吃了那碗鸡蛋羹。”张嬷嬷身泪俱下,哭诉傅夫人的身不由己。可傅云修听着,眼底只有浓浓的冷意。
  若说先前他对傅夫人还有几分亏欠和母子情深,那在这一刻,已经全都消失殆尽了。
  哪有什么误打误撞。
  他还记得当时,他带着年仅三岁的傅云霆在前院玩耍。那一日的侯府格外的热闹,张灯结彩的,父亲也十分高兴,脸上洋溢的笑就没停过。
  后来傅云霆哭闹不止,父亲说他是饿了,让侍女抱他回东苑吃东西。
  母亲从厨房端来一碗鸡蛋羹,色泽诱人,蛋香扑鼻。傅云霆扬着小手说要吃,可一向对他有求必应的母亲,第一次没有满足他的要求,而是朝隔着门偷看的自己招了招手。
  时至今日,傅云修还记得她脸上的那一抹笑,明媚慈爱,如午后暖阳。
  她将他抱在膝上,一口一口,看着他吃完了那碗鸡蛋羹。
  哪怕弟弟在旁边嚎啕大哭,她都不曾理会。
  那时的他天真的以为,自己也终于像弟弟一样,得到了母亲的偏爱,却不想……都是骗人的。
  都他么是……骗人的。
  第70章
  傅云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张嬷嬷房里出来的, 他现在满心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去问问傅夫人。
  同样是儿子,为何要送他去死。
  当年若非父亲寻来程神医, 他估计早就死了。
  从前他一直以为下毒的人是柳氏, 所以即使父亲震怒, 将她关进柴房打算休弃她送官, 使得她滑胎流产, 终身不能有孕,傅云修都不曾原谅过她。
  甚至后来父亲因为怜惜她,又碍于柳氏兄长的面子将此事作罢, 他还曾怨恨过父亲一段时间。
  所以这些年, 即使傅长泽有意和他交好, 他都心存芥蒂。
  可现在却告诉他,柳氏虽有错, 却也是个受害者。
  真正的幕后黑手,竟是他的亲生母亲。
  她在弟弟和他之间,选择了让他去死。
  原来他一直寻求的真相,竟这般扎心。
  不顾下人要通传的阻拦,傅云修径直去了傅夫人的房间,推开门进去。
  屋内,傅夫人正在捡拾药材,看见他这般鲁莽地闯进来, 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对不起夫人,奴婢没有拦住大公子了。”丫鬟低声道歉, 傅夫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去。
  傅夫人放下手中的药材,指了指旁边的位置, 示意傅云修坐。但傅云修并未理会,而是仔细打量着傅夫人卧房的格局。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这间房子。
  桌上这两大萝的药材,是傅夫人为傅云霆做枕头用的。
  夏日里蚊子多又闷热,里头的药材既能驱蚊又有安神之效,傅夫人每年都会帮他做一个,从药材的择捡到缝制,从来不假手于人。
  墙上挂着的几幅画,并非名家大作,而是傅云霆的画作。傅云霆画技不佳,其中有两幅,堪比孩童涂鸦之作,与这屋内的陈设显得格格不入。
  可即便如此,傅夫人还是郑而重之地用画框裱了起来,挂在这里多年。
  傅云修还记得曾经他也曾绘过一副傅夫人的画像给母亲做生辰贺礼,可就因为当时装裱的时候傅云霆手欠扯坏了一个角被他打了两下手,傅夫人便气得当着他的面撕坏了画,还让他以后不要做这样无聊的事。
  至于书案上的笔架,傅云修也认得,那是傅云霆初次启蒙的时候用过的那个,后来不小心打坏了,傅夫人便收了起来。
  原以为她扔了,却不想,她竟是换下了那个她用了多年的珊瑚笔架,用上了这个。
  那笔架上缺失了一个角,崎岖的断面,似乎在嘲讽着傅云修的微不足道。
  原来一切都早有预兆,是他紧抓着傅夫人那偶尔对他散发出来的善意,以为母亲多多少少还是爱他的。
  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傅云修身上的冷意越发的深,便是本不在意她的傅夫人都察觉到了。
  可既都不在意了,傅夫人又岂会问他原因。她继续低头,捡拾这萝里的药材。
  “听说,柳氏那个贱人去找你了?”不等傅云修回话,她冷哼一声,继续说:“前段时间她不是很得意吗,怎么,一朝落马,笑不出来了?她去找你,想来是为了她儿子吧?”
  傅夫人觉得柳玉或许是疯了。如今陛下震怒彻查禹王党羽,京城人人自危,谁敢替那些乱臣贼子说话。而她病急乱投医,竟找到了傅云修身上。
  他一个久不出门的病人,即使再聪慧过人,也无法与皇命抗衡。
  她说:“这件事儿,你不必理会。柳家这一次是谋反的罪名,没有牵连到承安侯府已是万幸。你参与其中,若惹恼了圣上,牵连了侯府,列祖列宗面前你该如何交代。”
  “还有你弟弟,前日他来信,说圣上有意要重开殿试,你切莫为了旁人影响到他。如今老二既然已经进去了,等过段时间殿试完了,让他奏明圣上,一并袭了这承安候府的爵位,想来那些族老也没什么话好说。”
  都说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傅夫人这一字一句,莫不是再为傅云霆筹谋计划。可她是否忘了,他还有一个儿子,就在眼前。
  “母亲倒是事事为三弟着想,”傅云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母亲是否忘了,你还有一个儿子?母亲就不曾想过,让我来承袭这侯府的爵位?”
  “你现在是连你弟弟的爵位都要抢吗?”傅云修话音未落,傅夫人便厉声呵斥,目光冰冷地看着傅云修,好似她对面站着的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而是她的仇人。
  “抢?”傅云修嗤笑一声,坐在傅夫人对面,“母亲何出此言?自古以来,爵位的承袭都是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孩儿是嫡是长,又并非痴傻,这爵位合该由我承袭,何来的抢字一说。”
  傅云修此话句句在理,傅夫人便是想反驳,也找不出理由。而且傅云修今日如此反常,这也让她很是不理解。
  从小到大,只要她拿出弟弟还小这个理由,傅云修总是无条件忍让,可今日,他竟如此反常。
  傅夫人一时琢磨不透他的心思,只好软了语气,“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向来对爵位不感兴趣,我便没往这处去想。”
  “那我现在感兴趣了,母亲会支持我吗?”傅云修直直地看着傅夫人,似乎很是期待她的回答。
  傅夫人被问的哑口无言,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更不敢看傅云修审视般的目光,只得移开了眼。
  而正当时,张嬷嬷从外头闯了进来,“夫人。”
  张嬷嬷忍着痛,一路跌跌撞撞,身上的衣服都被泥水打湿了,她扶着门进来,正欲开口,却在对上傅云修那双灼灼的目光后,哑了声。
  “你怎么来了?”看着张嬷嬷如此狼狈,傅夫人忙起身去搀扶,“不是跟你说了吗,身子不适便好好休养,不必前来伺候。”
  “奴婢有话要跟夫人说。”张嬷嬷由侍女搀扶着坐下。
  “有什么事儿,让燕儿通传一声就行,何必亲自前来。”傅夫人此事心里乱的厉害,着实觉得她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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