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裴暄之撩袍坐在她身边,趁她打坐调息,兀自侧首打量着她身染阳光的模样。
心中被一股无形的欣喜与满足涨满,许久都移不开眼。
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住了唇角无意识勾起的笑意,取出一本奇门书籍来翻看。
不时揪几片细细长长的草叶,捏在手中做算筹,一点一点推演着书中的天地二盘。
手中充当算筹的草叶被他排了几遍,最后一遍时,却与此前不同。
裴暄之眸色微变,将草叶按如今的方位排布了一遍,算出所在变卦之位,忽地抬眸望向来路,不知是凶是吉。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伴着草叶的沙沙声从远处渐渐传来,来人重重地呼吸着,听着已是极度疲惫。
可似乎是发现了同在荒野中的同类,来人停顿了几步,应该是在观望,没一会儿,就加快了脚步往这边行来。
裴暄之拈着袖中的黄符,虽提高了警觉,却是一脸含笑地看着从丘陵下爬上来的男子。
对方望着他,满眼放光,还未走近,就开言说道:“远远看看道友掐诀打坐的轮廓,便知有救了。”
裴暄之按下几张黄符布阵将颜浣月挡在结界中,兀自重新拿出一个杯子倒了一杯水,起身笑吟吟地寒暄着:
“道友怎么看起来病得比我还重,却能到这无人之地?”
云若良见裴暄之除了怕打扰颜浣月运灵而结起结界外,从一开始就对他并无防备,他猜测或许正是因为自己这一脸病容才让裴暄之觉得没有威胁。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颜浣月,方才未有结界时,空气中散溢的纯正先天灵气简直令他欣喜若狂。
这是简直就是世上最好的治伤之物,只要能让她心甘情愿地与自己双修,用先天灵气帮他温养,最好能将心契夺回来给他……
裴暄之单手执杯,肃肃而立,笑眯眯地看着他,却本能一般在一瞬间觉察到此人对颜浣月的觊觎之心。
云若良气喘吁吁地走上来,趁颜浣月微微睁开眼的瞬间,极不小心地被地上一块平整的土地绊倒,飞扑在她膝前。
若非有结界挡着,恐怕能直接一头扎进她怀里去。
颜浣月对这个在荒山野岭里突然跌扑在自己膝前的男子感到有些莫名,难免起了提防之心。
可对方却一脸不好意思地仰头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中倒映着她的模样,唇角带着因尴尬而生的浅浅笑意。
“抱歉,好几天没吃东西,让道友见笑了……”
在云若良看来,女子若是可怜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对他心软,那就很好哄了。
除了他妹妹那样的异类,这个年岁的小姑娘,真的很好哄骗。
就算是个又丑又没教养的鲁男子,有时候也能哄到个涉世未深的傻丫头。
更何况,他自己的模样并不差,若是愿意,也十分地知情识趣……
颜浣月看了看膝前的人,又默默地看了看立在一旁的裴暄之。
裴暄之一言不发,单手执杯立于风中,眸中闪着细碎的金色阳光倒影,正笑吟吟地望着她。
他虽笑着,颜浣月却能察觉到他的不满。
她收回目光看了一眼伏在她膝前的人,她怎么觉得……
眼前这个人的行为与神色,在某些时刻竟然与裴师弟有几分相似?
只是裴师弟再怎么笑,再怎么讨好,因着他原本的气质,看起来也更清冷疏离些,此人却莫名柔和了许多。
第94章 占卜
裴暄之俯身将手中的那盏温水递到云若良面前, 含笑说道:“这位道友,地上脏,还是快起来吧。”
云若良接过水暗暗嗅了嗅, 这才仰头饮尽,不好意思地说道:“不是在下不想起来, 实在是饿久了,一摔倒就没力气了,这会儿头晕眼花的……”
说着将杯盏放在地上, 兀自在颜浣月脚边趴着休息, 吁吁地喘着气,说道:
“此前我用尽一身法器与一只恶妖缠斗, 将之击杀后,我也受了伤, 原本欲往天倾城去治伤,谁知半路上支撑不住,坠落此地,在这荒草中昏睡了许久, 那时这荒原的野草还没有这么高, 如今都已长到人的膝盖了。”
“方才我冥冥中似被什么声音唤醒, 饿得寻不着吃食, 没想到竟远远看到似有人端坐于此, 想来……在下与道友还是有几分缘分的。”
颜浣月抬眸看了一眼裴暄之,后者立即散开她身边的黄符结界。
颜浣月起身走到一旁,回身端详了一会儿地上那个确实一眼可以看出是大病初愈之人, 便说道:
“道友请到锦席一坐,我们还有一些吃的,还请不要嫌弃。”
说罢从藏宝囊中取出在天倾城带出来的点心, 用素盘盛着,又躬身将之放置在锦席上,转身将执壶取过来放在素盘边了,说道:
“道友且慢用。”
云若良手中握着那只杯子,爬到锦席上缓了一会儿,略略睁开一双黑白分明的澄澈眼眸,侧首仰望着她。
在初夏和煦的暖风原野中,他笑得格外干净明快,“多谢……我叫云琅,你呢?”
颜浣月说道:“我姓颜,这位是我夫君,姓裴。道友若是有需要,我们可以将你送回天倾城。”
云若良一副没有想到他们竟是这等关系的讶异模样,若有所思地锦席上爬起来。
拿过一块点心吃得飞快,很快连吃了三五块之后才抽出点儿时间来饮下一口水,颇有些落寞地说道:
“倒也不必麻烦你们了,想来这么久了,我要去天倾城寻的那个人,恐怕已经等不住我,离开了。”
裴暄之负手而立,似乎对此事很感兴趣,一脸好奇地问道:“云道友不是欲往天倾城治伤吗?怎么又变成寻人了?”
云若良对于裴暄之的联想能力提出质疑,怎么这魅妖不仅身体差,竟连脑子也如此不转弯?
云若良装模作样地又吃了几口点心,才很是耐心地说道:“我去寻着治伤的人恐怕已不在天倾城了,更何况……道友……”
他实在有些忍不住,便继续说道:“再就是说,就算我只是去治伤,难道治了伤之后就不能找人了吗?”
裴暄之笑吟吟地说道:“哦,对哦,道友是要去找谁呢?”
云若良见好不容易进入了正题,神色不禁深沉了起来,双眼眺望着天倾城的方向,目光穿过眼前的原野,变得给外悠远。
“一个人……一个我以为是世间唯一一个在乎我,最终却是视我于无物的人。”
身边一阵清冷的香气拂过。
云若良侧首,见裴暄之走到他身边也望向天倾城方向,十分随和地说道:“道友如此朗月之姿,逍遥之态,应该不是做了什么辜负旁人的事了吧?”
云若良一哽。
正常人都会觉得这句话里是对方辜负了他,他是身世悲惨到在世间没有收到过任何关怀的人,别人给他一点关怀他就愿意托付全部。
到底是心思多么阴暗的人才能跳出正常人的考量,解读出是他对不起别人这种离谱的答案啊?
可是裴暄之此言又将他冠以“朗月之姿”,连提出的问题都是斟酌着词句,看起来只是一番小心翼翼的试探,他就算是想借机压他一句,好像都有些不太大度的样子。
于是只能顺着他的话先解释道:“并非如此,或许只是人生总是无常吧,我以为的关切,不过是旁人并不特殊的一点善意吧,原本想在受伤时去见的人,如今大梦初觉,只悟往日轻执。”
呵,如此似是而非,宛若一个深沉痴情又清醒之人,怎能不吸引年轻单纯的女子?
等到将来颜浣月对他有意,心中肯定会日日夜夜回想起横亘在二人相逢之初的那个始终若有似无的虚影。
若她为此寝食难安,纠结许多日后终于鼓起勇气问起来时,他只需无知无觉地说道:“啊?那是我的一位结拜弟兄啊,怎么了?”
女子破涕而笑的生动神情似乎在他眼前展现,与一旁孤立风中、面无表情的女子那略显坚韧倔强的眼眸重合。
颜浣月捋开飞拂到腮边的鬓丝别到而后,见他望过来,便出于礼貌淡淡地笑了笑,只说道:
“道友,看起来伤还未好,可需要什么丹药治伤?”
云若良怔了怔,名门正道的相互扶助与他所受教导并不相同,向来是他最嗤之以鼻的。
他很快反应过来,大大方方地说道:“我……若是有些温养灵脉的丹药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颜浣月取出几粒养灵丹放在一个杯子中,说道:“那这些东西就都留给道友休息,我二人还要赶路,就先告辞了。”
“颜道友!”
云若良从地上站起来,犹豫了几分,这才问道:“你们要去何处?”
裴暄之闻言望向他,笑道:“道友要同我们一起?”
云若良吃了点心和丹药,稍微恢复了些力气,一双狐儿眼黑黝黝、亮晶晶地,试探性地说道:
“我孤家寡人了这么多年,而今大难不死,醒来遇上二位,只觉得冥冥之中二位会与我有很深的羁绊,我也想与二位这般坦荡友善之人结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