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于是都含笑道:“诸位道友,烦请叫我师妹过来。”
苏显卿笑着抬眸,猛地神色一变,沉着脸跃过众人到裴暄之面前,细细地看了两眼,怒道:“你怎么在这里!”
裴暄之淡淡地看着他,颜浣月挤过来护在裴暄之身前,“苏师兄,暄之是受魏前辈之命来的。”
苏显卿冷笑道:“魏前辈?魏前辈会这般没有数儿?叫一个久病的晚辈来北地?你把魏前辈当什么昏聩不堪的混账老东西了?”
“是我让他来的。”
一众人的目光转向来人,纷纷行礼。
一身灰袍,鹤发童颜魏延缓缓走在裴寒舟等人前面。
“他是我的晚辈,又熟悉天堑地宫,不让他来让谁来?”
苏显卿有些尴尬。
裴暄之垂眸颔首见礼。
裴寒舟问不得魏延这个前辈,便语气平静地问裴暄之,“暄郎,怎么回事?”
魏延也不看他,只说道:“不怎么回事,这孩子当年遭受养家虐待跑到这里,被我捡到待带在身边,回长安也只是与你相认前不久的事。”
他皮笑肉不笑地继续对裴寒舟说道:“我只想看看我教养的孩子是不是都那么差劲。小裴郎,你说呢?”
裴寒舟当日杀魏昭之时尚且年轻气盛、不可一世,曾讥讽过魏昭是其父平生之最败笔。
而今时过境迁,多年光阴弹指间,他也已为人父,闻言心中不禁感叹造化弄人,当即撩袍下拜,
“多谢前辈不计当年令郎之事,救下我这伶仃幼子好生教养……”
他快要跪下时,却被魏延一道灵力扶住。
“裴掌门这一拜我实不敢当。”
魏延瞥了裴暄之一眼,“此事过后,你也算偿完了我的恩情,我们两清了,好好做你父亲的儿子吧。”
裴暄之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蔽着他的情绪,“是,先生。”
颜浣月隔着披风握住他的手。
原本只以为他与长安陆家关系一般,谁知他跑来天堑是因饱受虐待。
虽被魏前辈所救,可隔着杀子之仇,将他带大的魏前辈对他的态度也并不是对弟子那样的爱护。
她能感到他隐藏起来的一丝悲哀,他甚至连一声师父都不能喊。
可魏前辈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仁慈大量了,暄之确也该感恩戴德,他们之间没有谁不讲情面,只有世事无常。
她仰头看向裴暄之时,余光扫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
她抬眸看去,正是那明艳皎洁的妖主织絮。
对方眸中闪着几分怒意。
谭归荑顺着心中的牵引避过所有人走进了地宫之中。
她走了很久,时而向上行路,时而向下飞驰。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猛地坠进一片山中深渊之内。
无尽的黑暗之中顷刻涌出一片血色莲花稳稳地托住了她。
莲花花瓣合拢,她看到了一座血宫。
血宫之内,云玄臣盘膝坐在一个血色法阵之上。
这里就是汲取无上天宫境力量的丹阳宫,是无上天宫境的另一端。
“父亲……”
谭归荑激动地跑到他面前,“父亲!”
云玄臣清清淡淡地看着她,“我原只想让你远离是非,莫跟着我冒险,为保你一世平安,才将你送到了别处,谁知,还有今日。”
谭归荑眸中含泪,撩裙跪拜道:“父亲,大哥身死,二哥背叛,导致您此番事败,我想清楚了,我愿意请您借我脱身。”
“败?呵……”
他盘膝坐在阵法之上,单手掐起一个法诀,“这天下哪有恒昌恒亡,你二哥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
谭归荑疑惑地看着他,而后缓缓垂首跪在血泊之中,看着血雾中自己模糊不清的身影,低头不解道:
“纵是他背叛了您,不忠不孝,您也是认可他的,这多年的蓄谋,最后也甘为他做垫脚石?”
云玄臣闻言平静地说道,“瑶瑛,你还是不懂,事到如今回首嗔怨除了浪费时间,皆无用处。”
“当年,我只是青和郡的一个小药郎,从今后,云氏就是新起的世家,再过一二百载,凭你二哥的能耐,云家就是盘踞一方的大世家。”
“无论如何,云氏都没有输,我也终究会坐享功成,可你只能看到什么垫脚石,什么忠与孝,你的目光太窄太浅了,到底是人女儿……”
谭归荑越发躬下身子,额头几乎触到血水之中。
她闭口不言,她只是轻轻地,轻轻地拂过袖中的玉简,而后轻声说道:
“父亲,其实您也从没教我该如何去看待这些事不是吗?暗宅哪怕交给云若良那种蠢货也不曾让我管理过,不是吗?”
“您没本事把我生得符合您的心意,这是你无能!”
“家臣不知我,尸妖不晓我,你早早将我扔出去在神都门做个无根无基的普通弟子,你就觉得保了我这女子一世的平安。”
“我应该在得知你苦心时念你之慈爱,为着这么点连半颗灵石都没花过的所谓良苦用心就感激涕零,理解你的父爱如山,不是吗?”
“可修为是我练的,灵石是我赚的,法器灵宝,乃至这条命,也是我自己争来抢来窃来阴来的,你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地贬低我的眼光浅薄?”
她忽地抬起头来直视着阵法上的人,面色沉凝如铁,
“你对我的付出连虞照都不如,虞照几成脓血,却至今还不曾怨过我。我屠魔归来,也想拿一样大功,想来,你是更不会怨我的,是不是?”
第157章 “弑父”
“诸位前辈、道友, 在下还有一位最小妹妹,幼时被父亲设法蒙骗过宗门,成为神都门中的弟子。”
天堑之下, 众位人族、妖族能者皆去搜寻云玄臣藏身之地。
云若梵面对带领弟子们留守后方待时而动的长老们拱手道:“就在思鸿长老座下,名唤谭归荑, 吾妹本名唤作瑶璎。”
此言一出,众前辈并未有何过多的反应,只是其身后侍从立的几队门中弟子皆惊诧地面面相觑。
神都门思鸿长老神色微变。
当日这个小徒弟是林笑枫带回来的孤儿。
他原本观其甚有资质, 便先安排进了外门。
她果真有些天资, 过了几年,她一次就通过了他的试炼拜入他门下。
他平生喜好为人之师, 门中弟子众多,宗门之外的许多没有灵根的寻常之人也有不少他曾指点过的。
他收徒也并不拘泥于乖顺懂事的, 闹腾的、骄矜的、傻精傻精的……
只是他的小徒弟……
那是个看起来大方开朗,却时时刻刻都藏着剑准备刺向身边人的孩子,总像一个想要不断填满自己的空壳子。
思鸿对这个小徒弟曾经很是喜爱欣赏,后来却一度颇为失望。
但是……
归根结底, 那是他的弟子, 收了弟子却教养不好, 那是他的无能。
云若梵撩袍屈膝跪地道:“诸位前辈、道友, 原本家妹该不染此事, 安稳无虞,作为兄长,出于私心我本不该说出这个真相。”
“只是我观家妹不知危险, 也在搜查云氏家臣等人,家父如今走火入魔,不知会否动用血亲邪法借壳脱身, 在下实在担忧家妹被夺舍几天之后,会寿元大损,修为大减。”
思鸿长老一道灵力将他扶了起来,问道:“你父亲藏身之法你可知晓?”
云若梵满是遗憾地低下头,摇了摇脑袋,“并非晚辈知情不报,只是此等性命攸关之事,家父从来不会向旁人透露分毫。”
旁人低声细语的讨论之中,因受伤留在后方,刚刚走到这里听闻此言的颜浣月转头看向身旁的裴暄之。
裴暄之像是看不懂她的眼神一样,回望着她,冲她笑了笑,又缓缓摇了摇头。
颜浣月收回目光,不知他为何不将掌门玉简在谭归荑手中的事说出来,也不知他到底要卖什么关子。
思鸿长老并未多做停留,转身便往神都门长老、弟子搜寻的地方找去。
裴暄之扶着颜浣月踏着雪地到一旁避风。
他在寒风中呵着薄薄的白气说道:“姐姐,我们等一会儿吧,冷不冷?”
颜浣月反手握住他凉丝丝的手,转身看着他,“掌门玉简上,你放了什么东西才不想让人知道?那缕风?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裴暄之的长睫微微颤了颤,任她握着他的手。
他咳嗽了一会儿,垂眸看着她那双沉静的眼睛,抿了抿唇,轻声说道:“你觉得我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颜浣月放开他的手,蹙眉道:“你少跟我东拉西扯。”
裴暄之忙抓住她的衣袖,正要说话,却呛着了一口冷风,“吭吭吭”地咳得两眼流泪发红。
颜浣月抬手帮他将斗篷拢紧,一手隔着斗篷抚着他的胸口,掌下是他咳嗽时胸口的震动。
她不咸不淡地笑道:“你这动静,或许是心眼太多憋得难受,忍不住要咳出来一些才能让你好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