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他说看见我就想起了他的儿子,如果他的孩子也像我一样努力读书的话,该有多好。
  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孩子高中的时候太叛逆,和同学去飙车出了车祸。
  我这个人很少与别人交流,嘴笨,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词,能做到的也只是无声的陪伴他。
  这家自习室的主要收入来源是各种自制奶茶和饮料,价格不低。
  只是我囊中羞涩,从来没有点过,来自习室就只是为了自习。
  我喜欢安静的环境,适宜的温度,一个桌子一个台灯一个充电器,和隔绝外界的白色帘子。
  有这些就已经足够。
  那天是星期一,自习室只有我一个人,我拿出书开始学习,刚刚学了将近20分钟的样子,听见一阵脚步声。
  老板曾说过周一的生意最差,也是最清闲的一天,不用招待那么多客人,他可以安安静静的追剧。
  那人在自习室的两个房间里走了一圈,最后掀开了我隔壁座位的帘子。
  当时我正在思考一道难解的数学题,听见这动静,思绪断了一瞬。
  这么多位置,为何只选择我的旁边?
  算了不管了,跟我没关系。
  我在草稿本上写写画画,开始了新一轮的演算。
  忽地,隔壁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说话声。
  音量压的很低,我听不清他说的什么,只是能从他不耐烦的语气中听出几分不悦。
  偷听不是我有意所为,当时我正被那数学题扰得心情烦躁,又听见这阵说话声难免有些浮躁。
  我的脾气并不好,只是我胆量小,从不惹是生非。
  隔壁的人聊了大约八分钟的样子,就挂断了电话。
  我松了一口气,心道终于安静下来了,握着笔继续写字。
  忽地,我右侧的挡板被敲响了几下。
  是那个人敲的。
  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生怕惹事上身,僵坐着不敢回应。
  我害怕这种声音,这种类似于敲门的声响,曾是噩梦中不断重复的可怕场景。
  为了不被父亲殴打,我经常反锁房间门,装作自己不在屋子里。
  他会一边咒骂一边敲门,站在门外放狠话,发泄自己暴怒的脾气,说等我出来一定弄死我。
  他喝醉了就会这样。
  懦弱的母亲不敢阻拦,抱着妹妹躲在厨房里,等他的脾气过去,再小心翼翼的出来。
  我就在这样提心吊胆的压抑环境之中,度过了无数个漫长的黑夜。
  那是我弱小无助,羽翼未丰满之时,我没有属于自己的零花钱,吃穿住行都不得不仰仗那个男人。
  我的母亲自从结婚之后就是全职家庭主妇,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这也许是她无条件容忍父亲的最大原因。
  直到我上了初中,开始自己挣钱,才能在和父亲争吵之后住进一个可供歇脚的小旧旅馆。
  这一隅狭窄的自习室,是我在沉重的生活之中可供喘息的唯一空间,直到这敲门声响起,我的灵魂又被锁进那个充满暴力的家里。
  恍惚中,我甚至觉得下一秒那个恶魔就会掀起我身后的帘子,提着刀砍在我的脖颈上。
  骤然间,我身上所有的力气被抽干了,剩下一具脆弱的躯壳软在座位上,氧气稀薄,呼吸沉重,我的心理防线被这三声来历不明的敲击声击溃了……
  未知即是最深的恐惧。
  “喂,你有没有笔……”忽地,身后的帘子被人掀开了,一阵光亮散入。
  我几乎灵魂出窍,猛地一回头,站了起来。
  那人掀起帘子的动作停住了,愣愣地看着我。
  “你……要干什么?”很没出息的,我的声音在发抖。
  “……额。”那人眼珠颤动,看我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这眼神令我以为我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我……不好意思啊,好像把你吓到了。”他直接掀开帘子挤了进来。
  我将椅子放进去,紧惕地后退,拉开他与我之间的距离。
  他的身形很高大,目测应该一米八以上,穿着一身灰色卫衣,左耳打了几个耳洞,耳垂和耳骨上钉着几个黑色耳钉。
  丹凤眼,皮肤白皙,手指修长好看,与他手腕间的那个深蓝色的表盘相得益彰。
  “我只是想问你借一下笔。”他双手合十,笑着道歉,“忘记带了。”
  “来自习室学习……”我下意识的嘟囔了一句,“居然不带笔。”
  “哈哈……你看我的样子,是来学习的吗?”那人向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躯遮住头顶的灯光,我抬头望他,整个人陷入他的阴影之中。
  看起来是个alpha。
  我咽了咽口水。
  还是个不好惹的alpha。
  我低下了头,紧张地揪起裤子来。空调的风从帘子的上方缝隙吹进来,扫进我的脖颈,吹得我的背脊升起一层寒意。
  我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我裸露的皮肤之上,带着戏谑和调笑,带着他的体温。
  我弯了弯身子,从书包的内部夹层里掏出一支黑笔,有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给……给你。”
  他笑了一声,没有接我的笔。
  “怎么了?你看上去好像很怕我。”他压下身子,抬手按在了我的肩膀上,对着我的右耳吹了口气。
  我猛地一抖,手中的黑笔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有些尴尬了,我们两个人所处的空间太窄了,除非他退出去,不然不好捡。
  我有些窘迫地看了他一眼,希望他能从我的眼神里读懂我的意思,让开一下。
  后者弯了弯眉眼,笑意盈盈,不退反进,几乎是整个身体贴了上来。
  在我愣神的这一刹那,右手突然被人握住了。
  “我叫韩在勋。”他捏了捏我的手指,笑着自我介绍,“今年22岁,在美国xx大学读书,昨天我姐姐结婚,才回的韩国。”
  ……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我只是想让他让一下,没有要和他成为朋友的意思。
  莫名其妙的自我介绍让我很难接上下一句,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只好低头沉默。
  “我来这里只是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歇歇脚,你刚刚也听见了,我接了一个电话,他们正在找我,我是不想跟他们出去喝酒了。”韩在勋笑着摇摇头,声音低了几分,“想不到还有意外收获……”
  “什么?”我一时没听清,反问了一遍。
  “没什么。”韩在勋右手握拳抵至唇边,轻咳了一声,“我的意思是……相逢即是有缘,不如互相认识一下?”
  互相认识?我不想和他认识。
  如果不是他找上我的话,我连笔都不想借给他。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知作何回应。
  黑笔掉在他的脚下,我捡不到。
  这下连笔都不好借给他了。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我感觉到那股仿佛具有实质性温度的视线在我的脸颊上扫荡。
  片刻后,他后撤一步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黑笔。
  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只见他拔掉笔盖,将笔递到我的手边。
  我眨了眨眼睛,疑惑地抬眼看他,“做什么?”
  “抱歉,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的名字。”韩在勋摊开左手,手心朝上,“如果不愿意说出来,能不能写在我的手心呢?”
  ……
  我盯着他掌纹清晰的手心,沉默地思考了许多。
  他好奇怪,只是偶然在自习室碰到的陌生人而已,有必要交换姓名吗?
  我不想和alpha交流,他们是自私的、贪婪的、唯利是图的。
  尤其是像韩在勋这样的外表,又常年混迹于生活风气开放的国外,看上去像是身经百战的花花公子。
  我不想告诉他我的名字。
  “不用了,没有什么相互认识的必要。”我轻轻推开了他的手,反手捞起地上的书包,匆匆地将桌上的学习用品一股脑地塞进书包,找了个敷衍的借口,“我……还有事,先走了。”
  韩在勋似笑非笑地抬了抬眉,眼睁睁的看着这个白发紫眸的漂亮omega从自己与隔板旁的缝隙中溜过。
  “等等。”
  我刚逃脱,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蓦地,脖子一紧,后衣领被人捉住了,一股强有力的劲制止了我向前逃离的动作。
  我僵着身子转头,正好对上他满含笑意的眼睛。
  “走这么急,笔不要了?”他笑着问。
  “我……”我一时语塞,被人像拎小鸡仔一样抓着衣领的样子有些丢人,我徒劳地推了推他的手,“我不要了,这支笔送给你了。”
  “是吗?”韩在勋语气中的笑意更明显了,松开我的衣领,另一手又抓住了我的肩膀将我拖了回来,“这么大方吗小同学?”
  手掌捏紧了我的肩膀,我不由得缩起了脖子。
  肩膀算作我身体的一个敏感区,稍微一触碰到都会令我感到浑身发痒。
  “是……”也许是狭小的空间,也许是靠的太近,空气之中若隐若现的浮现出几缕不同寻常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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