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一开始只有几个人,到后来却越来越多。
似乎整个上清的弟子都堵在了这条路上。
长生殿外,师绾绾跪着也不老实,摸着膝盖,捣了一边跪着的聂九。
她小声道:“你没有必要和我一起跪在这,我已经基筑期了,你是肉体凡胎,我在这跪上一月半年都没有事情,你和我不一样。”
又是那句,他和她不一样。
聂九感激的看向师绾绾,可心里却是一片冷意,他该感激吗?
是这人间不值得而已,他只是想活而已。
他只是想活。
他说:“是我要坚持要入上清,你给我争取到此番机会,是我连累了你。”
有这部分,师绾绾想,翻了翻乾坤袋里的丹药,递给了聂九,“你吃下去,会好很多,别逞强,坚持不住,我就让小纸人把你搬回去,我多跪几天,我爹就心软了,你也就进来了。”
聂九:“……”
宁亦没走近,就听到师绾绾说的话,在长生殿门前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就见一旁的人同小姑娘一起抬起头看过来。
师绾绾是惊喜。
而少年的眼神则潮湿阴暗的如同夜色中最深沉的那抹黑。
宁亦装作没有看见,指了指耳朵,将手搭在了唇上。
小姑娘跪在殿外,殿内的人怎么可能会一无所知。
这时,师绾绾才知道捂嘴。
她说错话了!
宁亦进了殿,见到师昼。
活了百年的人,这时在殿中来回的走,气的不行,晚情师姐留下的唯一孩子,打骂又不舍得,只得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师昼吹胡子瞪眼:“你听见了吧,多跪几天就能进来,这是什么话,我就心软了,我怎么就心软了,她在外跪半年,我都不带心疼。”
“不让去禹州,自己偷偷去了。”师昼此时不是上清的掌门人,而单单的,只是一位父亲:“如果不是她师姐,这时候,她还不知道在哪里。”
“就知道惹我生气,还带回来了一个人,跪在地上,让我收她为徒。”
“她哪里来的胆子!”
话是不带停歇的,怒气越烧越高。
在他停顿处,宁亦只说了一句话,就让人理智回笼。
“阿绾,她受伤了。”
师昼急忙向外赶,宁亦给拉住,在人焦急的目光中,道:“回来的时候在飞舟上削苹果,把手给割了。”
师掌门:……
师昼的气师消了,但不代表他会同意师绾绾的任何要求。
宁亦慢慢道:“那小孩和绾绾同岁,绾绾毕竟是小孩子心性,知道了他的遭遇,不免就过度的在意上心,您这些年把她拘在上清内,她知道的东西又少之又少。”
师昼:“你这是在怪我?”
宁亦摇头:“我知道你是因为晚情师姐想让绾绾不受伤,快快乐乐的长大,但有些事情,她还是早点知道为好。”
“你与我十四岁时,早就不知道偷摸下山多少次了。”
……
“你父亲不收徒,但你的院子里可以多一个杂役。”宁亦对着跪在地上的小姑娘说。
然后对着一起抬头的聂九道:“你虽不是弟子,但上清各峰长老都能给予你指导,只不过你的身份与每月领的灵石则与其他弟子不同,你有异议吗?”
没等其回应,宁亦就听见师绾绾问:“为什么不能是亲传弟子?”
宁亦还没有给出回应。
聂九就已经将身体折了下去,额头贴地,眸中阴毒尽数被掩盖,在起身时,满目感激。
他高声道:“多谢仙长。”
第86章 小师叔(六)
师绾绾是准备再继续争取的, 但聂九答应了,她就没有办法再说什么了。
她还未起身,问:“小师叔, 我爹想怎么罚我?”
她闯了祸,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的逃脱。
宁亦叹了口气, 尝试着将人拉起来,“大约就是半年的思过崖,半年的禁足吧。”
师绾绾面露不情愿, 可怜巴巴的望着宁亦:“小师叔,你帮我求求情呗, 一年诶,我总不会一直要被关在溧水阁吧,你肯定也不会舍得一年看不见我吧。”
宁亦手一转, 一个精致的人偶就出现在他的掌心。
很小的一个,一只手掌就可以覆盖住。
人偶眉宇间隐隐约约显现出师绾绾的神态。
师绾绾一下子就不作声了。
手中的人偶是师昼给宁亦的,师绾绾离开后,就是它一直代替她在溧水阁内,没怎么露出破绽。
宁亦将人偶塞进了心虚的师绾绾手里。
他说:“难怪要我给你雕一个和你一样神态的人偶, 还要加上一缕你的气息上去,是早就想好了的?”
师绾绾接了过去,小声说:“您不是说大师姐他们要带着新来的小师弟他们一起去历练吗?还说他们和我一样大。”
宁亦弹了师绾绾额头一下:“然后你就出去了?”
这也是师绾绾第一次违背父亲的命令, 虽然在上清她一直调皮捣蛋,但总的还是很乖, 尽管有时候会惹人生气。
青年素白的手收回, 他们之间的亲昵姿态,聂九望了一眼就偷偷低下了头。
“快走吧。”宁亦对着师绾绾说:“等会琼桦长老等人都要来此商议事情,你若还在这里, 保不住准又是罪加一等。”
师绾绾这时候才爬了起来,拍拍膝盖。
她一会还在这,保不准一个月的禁闭就变成了两个月。
他们的身影麻溜的消失长廊尽头,宁亦则给自己幻化了一层普普通通的样貌回了落枣居。
回去的路上,过来行礼的人几乎没有,但这一路的人还有不少。
他摇了下头,心情还算不错。
琼桦长老一众人之所以要前往长生殿,是宁亦特意提了一句北域。
若聂九单单中了北域的枯草藤,也并不能说明什么,但与此同时的是江城出现了梦妖,那就有了问题。
梦妖,被阻挡在玉霞关外的一种弱小生物。以梦为食,并无其他的攻击力。
从千里之外的玉霞关外来到江城,有一种可能是顺这玉霞关上的皑皑积雪所化的水流入了万江河中,最终在江城扎根蔓延。
当然,这是最好的结果。
不过是玉霞关上所凝结的结界破了一道他们未发现的口子。
最坏的……
宁亦没想想,他一个躺在贵妃椅上。
孤雁峰外是落雪纷纷停停的人间,而峰内是永远不变的硕果累累。
枣子压弯了树枝,高高的挂在枝头。
宁亦看着,碟子落在桌面的声音微微响起。
又是一碟枣子。
每每回来,十九总会固执的将枣子洗好,放在他面前,至于他吃不吃,也无所谓。
在十九伸回手,宁亦噙在嘴角的笑僵住。
十九的手上出现了凹凸不平的痕迹。
宁亦没有打听什么。
四季轮转阵依旧在运转,枣子在静谧中无声掉落。
他裹紧了狐裘,双眼望向了很远很远,想着今年的冬确实有点冷了。
耳边再次出现水滴的声响,视线也在顷刻一黑。
夜晚天色尽黑。
十九端来了药,温的,边还放有一颗从来都没有过的梅子。
宁亦没喝,十九就一直望着,等他将视线望向它时,它才将放着梅子的白碟向他面前推了推。
长生殿的灯亮了一夜,那碗药,宁亦也没动。
无论再怎么养,他就也只能那样了。
次日一早,宁亦就瞥见十九在削自己的手。
木头所做的指节生出一截枝丫,上面还留有一片绿叶。
十九切的很果断。
“不疼吗?”宁亦问出声。
十九不爱说话,自然而然的,他的声音涩然的像放了很长时间的琴弦。
“疼。”十九说。
只是对于它来说,他还可以忍受。
宁亦轻轻夺走十九手上的刻刀:“你把他们砍下来,不过多时又会长出来。”
十九是他在云泽水渊下找到的千年沉木所雕刻,它在千年前就应该死于海底,再也没了生机。
可现在,它还新长出了叶子。
十九有些不安,因为它的主人在看着它,看着它的手,看那个它隐隐觉的不该存在的东西。
而后,十九听到了主人惊喜的声音。
主人在说:“十九,你好像拥有了新的生命。”
主人的目光很温柔,但十九却知道,它要离开了。
它要离开它的主人了,因为它拥有了生命!
风吹树梢沙沙。
十九艰难说:“我想留下,留在……”
十九没说完,一只手覆盖在它的头上。
宁亦眉眼带笑,轻轻的说:“不行哦。”
被拒绝的傀儡不明白,它拿上了主人给它的令牌,望了很久。
它没有选择拒绝,只是又洗了一碟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