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软倒在地的人们,虽不能动不能言,但神志清醒,听见这番话,瞠目结舌,惊骇不已。
什么?孩子!
怎么听怎么像是他们之间有着一段非比寻常、不可描述的过往,啧啧,竟连孩子都搞出来了!
他们朝悟清明的小徒弟青瓦看去,猜测是不是他,或者是他的师兄青砖。
“如姑娘,”馥郁馨香逼近,悟清明眉峰一皱,他将青瓦护在身后,客气道:“他们是无辜的,还望高抬贵手给他们解药,时间长了,恐会落下中风偏瘫。”
地上的人们,听罢,心惊胆颤,原来自己觉得酥软忽然倒下,是中招了,而且副作用还很大!
于是又对悟清明这番为他们讨药的仗义执言,刮目相看。
算了算了,这男人曾经做过什么事,与他们有何关系。
“多年未见,清明还是如那一日般仁慈,”娇媚美人绕着他转了一圈,忽而贴身上前,一手攀上他的肩,一手搂住他的颈脖,半个身子虚虚偎依在他怀里。
指尖蔻丹鲜红,沿着他白净的颈侧一路向上,轻勾他额上的一字巾,她媚眼如丝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吐气如兰,嗔道:“叫我阿娇,我就给他们解药。”
闻声,地上众人殷殷期盼地望着悟清明,暗道:
道长快叫啊!
不就是一个有点暧昧、有点亲热的称呼嘛,叫一声又不会少块肉!
更何况,你,你们,你和她……连孩子都有了!
“如春娇,请自重!道祖像前休要胡闹,你找贫道所为何事。”
悟清明却是不再给她得寸进尺的机会,面无表情地拨开她的手,将她推开,直接叫了她的全名。
“真是好没情趣的人。”如春娇收回手,无趣地拍了拍,懒懒一笑:“奴家才不想对付他们,方才的‘飞泉鸣玉音’才使了一层,不过躺个一刻钟,就会自行解开,依旧能动能走。”
“如此最好。”悟清明不咸不淡道。
“四年前,哦不对,又过了一年了,应该是五年前,清明你还记得吗,当时你从我手中抢走一个孩子,那时你应承过会给我办一件事。”如春娇敛起一派媚态,笑着说,她看了看青瓦,觉得年岁不对,咦了一声,“怎的不见那个孩子?”
众人大悟:原来她说的孩子是这么回事!五年前清明道人带回来的孩子就是青砖。
悟清明抬眸看她,颔首淡声道:“贫道记得。”
定安六年,十二月朔日,他从长安南下赶回虞州城。
初五那天途径洛阳,遇到被父母带到集市上交易的青砖,差点被如春娇买走。
那些天,来回路途他所行之处,看尽民间疾苦。
大祁国土历经内外战乱,六年里还在休养生息。
他也越深刻感知到百姓所需,不过是三餐能饱腹,头顶有一瓦屋檐遮风挡雨,累了有砖墙可倚,有屋舍可歇。
见到那个被当成牲畜般贱卖的孩子,他心中感怀民生疾苦,不忍见他落入秦楼楚馆,便半道拦截。
这位名满洛阳的花魁,兼有着“武林第一美人”之称的随意春歇阁阁主,自然不肯轻易让步。
她绰约的襦裙在寒风中飘扬,近身拉着他的衣襟,涂着蔻丹的指尖缓缓抚摸其上纹理,如今日一般行为大胆,轻佻嬉笑:“你出更高的价又如何,左右奴家不差钱,奴家还能加价,你呢?一身半旧布衣,又能拿什么来和奴家争。”
“薛姑娘……”他未说完,就遭到她的阻断。
她脸一僵,笑容尽失,松开他的衣襟,冷声轻斥:“薛什么薛,我早已不姓薛了,我叫如春娇!”
他听后点头,尊重她说的名字,道:“如姑娘,我现在确实没有你富有,请姑娘卖与我个人情,他日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必赴汤蹈火。”
她一愣,正眼打量了他一眼,质朴青衣,神情随和,长相周正,浑身散发着一股不符合他年龄的,温淡的慈悲感。
而后,她忽然就改变了主意,趁他不备,摸了一把他的脸:“罢了,奴家就卖与你一个人情。”
条件是,日后不论她提什么事,他都得给她完成。
他问可需要规定日期,签字画押。
她笑着说不必,若有需要,他日,她自会来找他。
于是,他留下姓名住址,带着青砖离开了洛阳。
“这些年,我都没来找你,还以为你会不记得了呢。”如春娇掩袖一笑,继而收敛轻浮,正色道:“清明,今日我来找你兑现承诺的。”
第十七章 名琴
在今年七月初七, 洛阳将有场斗花大会。
斗花大会顾名思义,是东南西北各路花魁之间,斗艺争艳的盛会。
如春娇来此, 就是为的这个。
她要悟清明替她寻一张绝世名琴,然后在斗花大会上为她奏曲助阵。
如春娇道:“当代名琴,除了皇宫之内一张名为‘钧天’的七弦琴, 另一张能出其右的, 惟有与之同源的‘惜寸光阴’, 两琴出自同一块千年桐木, 均为斫琴大师施梅臣所制。”
“所以,如阁主是看上了这两张琴?”悟清明顿觉不妙,事态有些棘手。
“皇家之物, 奴家自然不敢肖想, ”如春娇朝他一笑:“不过清明你若想闯皇宫,为我取‘钧天’,也不是不可以。”
“哈,贫道惜命, 还想多活几年。”悟清明笑了笑。
“只是‘惜寸光阴’是玲珑府府主——百代过客·任光阴之物,这琴于他而言有着非凡的意义, 从他手中得到此琴, 无异于九天揽月。”悟清明轻叹一声:“如阁主, 贫道能否与你打个商量, 选择做件别的事?”
“不能, 你说的‘为我赴汤蹈火。’”如春娇甜声拒绝, 她若不是自己无法办到, 就不会来找他了。
施梅臣乃十二年前, 江湖中横空出世的斫琴大师, 传世之作不多,只有“钧天”与“惜寸光阴”两张而已。
前者为谢怀襟遗物,后者为任光阴爱琴。
可以说是物以稀为贵,也可以说是因琴主名气大,令琴名气大,是以制琴者也受其殊荣,相辅相成,盛名流传。
时人以为,名琴配名人,人若得之,也便成为能与谢怀襟、任光阴比肩的名人之流。
因此,十数年来,天下权贵豪杰对施梅臣的追捧,如过江之鲤,不惜重金到处探寻他的踪迹,为的就是得到一张名琴。
遗憾的是,施梅臣此人极为神秘,除了当年谢怀襟与任光阴,无人见过他的面容,知晓他的行踪。此后,再未听得,江湖中有谁求得施梅臣的琴。
她手指绕着一缕头发,在屋内慢悠悠踱着步:“玲珑府每年五月初五,都会有场‘聚天下群英,荟稀世奇珍’的琳琅会。届时天下商旅,武林才俊,江湖豪杰都会前往参加,这一天是无需请帖就可进入的,他必定会将这琴展示出来。”
“至于是靠买,还是靠借,还是抢,奴家不管,但无论如何,你都要给我拿到手。”如春娇咬唇道,语气不容置疑,毫无商量。
悟清明迫于无奈,只得应承下来:“可是如阁主如何确定,贫道会不会弹琴?”
“会弹最好,不会弹也没事,明天奴家就请洛阳最好的琴师来教你弹,反正在七夕那日,你必需要给我学会一曲。”如春娇幽幽道:“清明你怕是不知道,如今你也是名气在外了。”
“哦?”他还真不知。
“虞州驱鬼这个就不必说了,单是独上云屯剑城就令武林震惊,云屯剑城虽说这一代城主不如上一代,但毕竟也是武林名门,其内高手如云,你能独闯全身而退,已是不凡;听闻上一个不请自来的江湖中人前去,如今坟头草都已两丈高了。”如春娇啧啧称赞。
“外界传言,不足为信,”悟清明无奈,这都传成什么了,他不过是去接小徒弟回家而已,竟被传的如此神乎其乎,他失笑感慨:“名气,未必是好事。”
“当然是好事了,届时有你为奴家抚琴,名气加持之下,我就不信了,那个区区刚出道的小辈还能抢了我的风头。”如春娇目绽精光,仿佛已看到这个场景。
悟清明语塞,原来女人的争强好胜之心,一点也不比男人少。
他略微好奇地问她,今年的斗花大会,为何要这般费心思。
闻声,她艳丽的脸庞,浮现一丝忧郁与愤恨。
洛阳是如春娇的主场,她这个蝉联数年的天下第一花魁,早已名动四方,本不必如此煞有其事。
可江湖最近冒出个,名为霜飞晚的扬州花魁,一出道就买通文人骚客为其写各种诗词歌赋,在坊巷间传唱,赞美她绝世的容颜和殊世的才情。
“光是如此,倒也不必让奴家如临大敌,毕竟奴家人美歌甜,唱跳俱佳,琴棋书画武功样样精通,是个实力与美貌并存的完美艺伎。”如春娇骄傲道。
“武林第一美人”可是她辛辛苦苦挣下来的称号,实打实的毫无水份。
她毫不吝啬地夸赞自己,看了看悟清明,求证似地问:“清明,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