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殷诀低笑一声,笑得他浑身发毛。
好在对方没追问下去,瞟了眼床,黑脸看不出情绪,道:“昨晚睡得如何?”
陈景殊哪敢说这里阴气森森害他做一宿噩梦。他佯装回想片刻,夸道:“清净又舒适,睡上一晚身心舒畅,所有烦心全忘了。”
“都忘了?”殷诀喃喃重复。
难道没奉承对?陈景殊赶紧闭嘴,少说少错。
殷诀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巡视屋内一周,屋内仍是原样,没有任何打砸痕迹,床褥收拾得干净整洁,房屋主人陈景殊看起来也精神状态稳定,不像被强行掳来的样子。除了嘴角沾着水光,稍显红润。
他看了会儿,从对方唇上挪开目光,顺着往下。陈景殊换了件不怎么合身的宽大衣物,空空荡荡的,腰身全部隐匿其中,卷起的袖口露出一截白皙手腕,上面印着被捆缚过的红痕,晃眼又突兀。
陈景殊顺着一低眼,赶紧展袖挡住,就怕对方心思再起,但还是晚了。
殷诀抬了抬下巴,指着他腰间缠绕的粉色软鞭,眉宇里的情绪耐人寻味:“你的本命剑?”
陈景殊莫名羞耻,但还是大方承认:“是。”
“师兄的东西,果然都很有趣。本命剑随主易形,最能反应本心,由此可见,师兄明明喜欢粉色,却诓骗我说不喜欢。”
“我没有。”这种原则问题上,陈景殊坚决反驳,“我讨厌粉色,法器这般易形纯属意外。”
“是么?”
“是。”
殷诀不说话了,沉沉望着他,过了会儿,道:“喜欢却说成不喜欢,不喜欢却假装喜欢,师兄这张嘴最会骗人了。”他嘴角勾起,颇有几分嘲弄的意思,“其实师兄心中十分厌恶我吧。”
?你是怎么通过错误的过程得到正确的答案的?
“不。”陈景殊不敢回太大声,怕违心的话露出马脚,用很轻的声音道:“不讨厌。”
“真的?”
“真的。”
“不讨厌我,讨厌粉色?”
“……”陈景殊不懂他脑回路,但还是老实回答,“是。”
但这个回答依旧没让殷诀满意,“你撒谎。”
言落,他突然抽出陈景殊腰间的长鞭,放于手里端详。
附身鞭中的小黑蛇早就装死不吭声了,任由软鞭被随意弯折把玩。
陈景殊也不敢吭声,然后就眼睁睁看着殷诀捉住他手腕,熟练地用软鞭缠绕两圈,捆到身后。
“你、你干什么?”他对殷诀这种动不动就捆自己的行为感到恐慌,不适地想要挣扎退缩。
“师兄在怀疑我?为什么?我做什么师兄都反对,明明是师兄抛弃我在先。”殷诀声音越来越暗哑,“你对谁都能和颜悦色,却待我像仇人,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陈景殊懵了,不是!你看你说的是人话吗!你绑我你有理?
但他敢怒不敢言,小黑蛇说过,蛟龙报复心重,殷诀就是想折磨他,变着法折磨。看他出丑,奚落他。
陈景殊不知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但眼下多说无益,还不如顺从对方,能少受点苦。只希望殷诀有点良心,不要再堵他的嘴了,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受。
老天好像听到他的心声,殷诀居然没堵他的嘴。
但他没高兴多久,就看见殷诀手里多了只黑蛟鳞甲,边缘锋利如刃。
那片黑甲先是轻轻贴到他脸颊上,冰凉刺骨,他能清晰感受到其表面细密的纹路,随着殷诀的动作缓缓下移,像毒蛇吐信般滑过颈侧。重重抵在喉结处。
陈景殊呼吸发紧,一动不敢动。他抿紧唇,垂下脑袋,睫毛不安地快速眨动。
“我、我没有怀疑你,我……我只是没休息好。”他思绪空白,颤颤巍巍道。
殷诀似是欣赏够他的胆怯,黑甲终于移开,沿着衣襟,嘶啦一声划破布料。
陈景殊一僵,衣服滑落肩头,冷流扑上来,胸口凉凉的。
他更加紧张,茫然地看向殷诀,不知道对方要怎么羞辱他。
殷诀低下眼睑,目光顺着白皙脖子、锁骨,再往下,定在某个位置,眸光发亮。他凑近看了会儿,面容仍是冷峻,耳尖却久违的泛红,好似在做一件很刺激的事情。目光蜻蜓点水般掠过,不过片刻,又恋恋不舍转回来,死死盯着,漆黑眼眸眨也不眨,喉结也频繁滚动,而后咕噜几下,说:“师兄,粉色的。”
什么粉色?!
殷诀手里黑甲轻轻拨了下,又重重按了按,带着某种意有所指。
奇怪的酥麻感蔓延开来,并不合时宜地表现出回应。
陈景殊身体僵硬,抬眼,略显无措地看着他,这种被恶劣对待的感觉让他陌生又彷徨,登时恼羞成怒。
他看着殷诀的脸,突然头晕目眩,巨大的难堪涌上来,他无法呼吸,抿紧唇,咬紧牙,全身都气到发抖。
他想戳瞎殷诀的眼睛,想掰断殷诀的手,想不顾一切逃脱。可手腕被捆着,他动弹不得,只能狼狈的任人目光肆意流转。
陈景殊急急喘气,眼角也憋到发红,难以描述的委屈和愤怒涌上来,他顾不了那么多了,连日来所受屈辱在此刻齐齐爆发,吼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承认那日是我抛下你,我心中有愧,是我对不住你,可你不也找了荡漾管的女妖风流快活!什么见死不救!幻境里的假象而已,你明明活得好好的!我是一个人,我怎么留下来,难道要被活活捅穿?对,我讨厌你,讨厌你,你要我说多少遍!快杀了我吧!”
第二十六章 他的心怎么半黑半粉
他一口气吼完,又立即感到后悔。
陈景殊赶紧慌乱低眼,不对上殷诀的目光。头脑也快速清明,开始懊恼,怎么办怎么办,他为何就不能多忍耐一分。殷诀会不会杀了他?
视线里,一只手伸过来,陈景殊抖了抖,脸色更加惨白。但那只手没有碰他,只是勾起他的衣服,穿好。
殷诀沉声道:“我没有找荡漾馆的女妖。”
陈景殊胡乱嗯啊了声,不敢抬头。
“我怕师兄找。”殷诀又道,“师兄对荡漾馆女妖念念不忘,我把她们找来,是为了断掉师兄的念想。”
陈景殊仍没有抬头。过了会儿,他感觉一只手掌抚上脸颊,轻轻捏了捏,殷诀凑过来,看着他的脸,眼睛黑黑的,声音更低:“师兄,我不碰了,别哭了。”
谁?谁哭了?
陈景殊愣愣抬头,对上他的眼。殷诀却像被烫到似的,率先移开视线,解绑他的手,起身离开。
就这么走了?陈景殊暗自松气,活动不灵活的手腕,在心里狠狠骂了殷诀一百遍。
晚上,殷诀没再出现,但门外设下结界,他哪也去不了。一连几日,只有送药的女狐妖陪他说句话。
但陈景殊不想听她说话。
女狐妖名叫芊芊,热情又温柔,每日送药过来,看见陈景殊在补觉,都会好奇问:“你昨晚没睡好?”
陈景殊不想理人,他心气郁结,未来无望,晚上还被鬼压床,死去的妖王夜夜寻他,说要杀了他报仇。陈景殊好说歹说,不是我杀的是殷诀,可妖王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就追着他不放。
好不容易白日睡会儿,又被芊芊扒拉醒。
“你……”她欲言又止,“你都五天没下床了。”
下什么床?下床能去哪?陈景殊更烦躁,不理她,但芊芊很执着:“用不用我给你煮碗大补汤,我看你眼底乌青脑门发汗,估计有点虚。”
陈景殊想骂人,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忍住了。
“你怎么脸色不好?你和我们大王到底……”
陈景殊很烦,但对方不依不挠,只能随便应付道:“打架。”
“打架?”芊芊捂嘴娇羞,“在哪打的?怎么打的?”
见陈景殊不耐,于是她好声好气道:“好好,我不问了,那你们多打打哦。”
她在一旁聒噪,陈景殊就装听不见,蒙上被子只管睡。
多日的沉寂,陈景殊灵力仍没有恢复,他开始发慌,开始懊恼。他不应该跟殷诀撕破脸的,他早知殷诀心思,也知魔物内心疯狂,以往都能忍受,为何那日就沉不住气。
殷诀折磨他就折磨好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干什么硬碰硬。如今倒好,沦落砧板上的鱼肉,生死全看殷诀心情。
他无比怀念以前那个有点龌龊却头脑简单的小师弟。
正愁眉苦脸,新来的送药女妖走了进来。陈景殊心里一沉,不安感瞬间攀升。
这位姑娘眼生,提起芊芊眼眶发红,泪流满面,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好似斯人已逝再不能见。
陈景殊不忍细问,颤着声:“是殷诀做的?”
姑娘一听,神色慌乱,既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眼中夹杂着悔恨悲伤凄凉等情绪,最后哭哭啼啼跑了出去。
芊芊虽聒噪,但相识一场,陈景殊心里发堵,兔死狐悲,一刻也待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