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它不与其他幼兽玩耍,夜里独自蜷在落叶堆中。
  画中时间流逝飞快。陈景殊只待了半刻钟,画里已到次日清晨。小蛟龙醒来后,在地上癔症一会儿,然后突然挤进同伴的食槽,疯狂进食生肉,吃得生猛又欢实,比任何幼兽吃得都多。
  陈景殊:?不是最讨厌生肉吗?
  小蛟龙吃饱以后,慢悠悠爬到葡萄架下,仰头望着茂密的绿叶。过了会儿,它挑来清水,警惕守在葡萄架旁,不许其他幼兽靠近。抬头一眨不眨望着,好像如此就能让葡萄长出来似的。
  一只长着翅膀的幼兽故意捣乱,扑棱着飞上葡萄架。小蛟龙急了,猛地往上窜去。可雨后叶片湿滑,它爬得太急,重重摔在地上,尾巴磕出了血。
  它看起来有点惊慌失措,拼了命把尾巴卷起来,等中午“陈景殊”过来,它躲在最后面,不敢让人看见伤口。仿佛这道伤口是丑陋的累赘,“陈景殊”看了就会不要它似的。
  接下来几天,它总是蔫蔫的,刻意藏着尾巴。
  但“陈景殊”还是发现了。他把它抱到腿上,仔细包扎伤口,最后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笨,受伤也不知道,以后不要爬高爬低。”
  小蛟龙乖乖点头。等“陈景殊”一走,它似乎格外兴奋,身子扭成麻花状,偷偷在地上钻洞。还钻进陈景殊落下的外袍里打滚,把整件衣服都裹成了蛇形。
  陈景殊:……
  从此以后,小蛟龙变本加厉地犯蠢,走路撞墙、打架被围殴、爬树摔跟头,每回“陈景殊”来时,总能看见它鼻青脸肿的新伤。
  当着“陈景殊”的面,它垂着脑袋,尾巴蜷缩,挨骂也老老实实,一副“我知道错了”的乖顺模样。可等“陈景殊”一走,它立刻兴奋起来,疯狂在地上钻洞打滚。还会刻意避开被“陈景殊”摸过的地方,睡觉时候也梗着脖子,不让树叶压着。
  陈景殊渐渐发现规律,小蛟龙开心时会钻洞,不开心时会躲在落叶堆里装死。
  等等,挨骂为什么会钻洞?
  “陈景殊”也不是常来,每次来时都会带一堆新奇玩意儿,给每只幼兽分发。小蛟龙总是躲在最后,不争不抢,但是“陈景殊”一走就立刻变了副面孔。
  它逼着其他幼兽交出玩具,把东西全堆在自己面前,挨个扒拉比较,若是觉得自己的不如别兽的好,就闷闷不乐趴在草堆里一动不动,然后抢别的幼兽的玩具玩。可若是觉得自己的玩具最好,它便扭着尾巴在地上钻洞,自己的玩具舍不得玩,也不允许别的幼兽玩。
  陈景殊:……
  小蛟龙似乎格外关注天气,大晴天就呼呼睡。可一旦天色转阴,或是雨滴开始坠落,它立刻精神抖擞,竖着脑袋在门口张望,眼睛发亮。
  陈景殊想起来,以前每逢雨天,他怕幼兽们贪玩淋湿,总会过来查看,顺便留宿照顾,给挨了浇的幼兽们洗澡。
  小蛟龙好像格外喜欢下雨天,故意在泥水里打滚,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等“陈景殊”来了又是一副认错态度。洗澡时,其他幼兽在热水桶里扑腾玩闹,只有小蛟龙缩在水底,蜷着身子不敢伸展,像是害羞似的,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盯着“陈景殊”。
  晚上,“陈景殊”果然留宿,坐在案前看书,直到半夜才熄灯歇息。而窗外小蛟龙鬼鬼祟祟地行动着,它先是爬上屋顶,扒着瓦片偷看,又悄悄滑到窗台上,贴着缝隙往里瞧,最后干脆趴在门缝处,整夜没个消停。
  等到清晨,“陈景殊”起身沐浴,它立刻躲得远远的。可等他一离开,它便迫不及待地溜进屋内,悄无声息地滑进了浴桶里?
  陈景殊以为看错了,不可置信。但小蛟龙在水底沉很久,最后慢吞吞浮上来,在他用过的洗澡水里惬意地游来游去。末了嘴里咕咚一口,美滋滋地喝了口洗澡水。
  陈景殊:!!!
  他受不了了,刚想现身,却见外头的“陈景殊”走了进来,一把将小蛟龙从浴桶里捞了出来,皱眉训斥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他嘴里严厉,手上动作却温柔,用柔软的布料把小蛟龙仔细擦干,晾在院中的躺椅里。
  收拾完房间,“陈景殊”也躺到了躺椅上闭目养神。小蛟龙就趴在旁边,等榻上人呼吸平稳均匀后,它挪动身体,小心翼翼爬到他肚子上,安分了一会儿,又扭动尾巴,一点点钻进他的衣袖里。
  ……然后,就再也没出来。
  陈景殊:?
  怪不得当年每次从这里回来身上都黏黏的。
  等等,黏黏的?
  为什么会黏黏的啊!!
  第三十二章 你明白什么!
  陈景殊面色红红白白,明明是艳阳天,他却打了个激灵。
  他想起令狐邬说过,沉迷画境之人,往往心有执念。若要唤醒,要么助其得偿所愿,如此可自然解脱。要么强行破境,逼他直面现实。前者皆大欢喜,后者难免伤人,还可能落下心障。
  但现在的陈景殊顾不得那么多了,谁知道待会儿小蛟龙还会做出些什么。小蛟龙的愿望……他不敢想,怕想了也白想,毕竟对方总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别到时候殷诀无恙,他自己先留点心障。
  陈景殊又打了个激灵。
  他不再犹豫,反手抽出腰间长鞭,灵力灌注,猛地向半空一甩。鞭风激荡,气浪翻涌,整座院落顿时震颤不止,摇摇欲坠。
  四周景象如水波扭曲,院中幼兽惊慌四散。但那只小蛟龙仍躲在“陈景殊”的袖口里,不肯露头。
  他上前两步,盯着躺椅上的“自己”,以及衣袍下的小小鼓包,手里长鞭迟迟没有落下。
  一不做二不休!
  陈景殊狠狠心闭上眼,举起鞭子凌空劈下。鞭梢刚触及衣角,躺椅上的人影便如墨迹遇水,倏然晕散。
  “陈景殊”一消融,满院花草、秋千木屋,也随之消散于风中,只剩下一只孤零零的小蛟龙。
  它跌坐地上,似是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目光涣散,呆呆望着空荡荡的四周。
  “殷诀,醒醒。”陈景殊在后面唤它。
  听到声响,小蛟龙缓缓扭过头,盯着他,久久不动。
  “看什么看?”陈景殊蹲下身,敲了下它脑袋,“傻了,不认得我了?”
  他暴力破画,小蛟龙似仍沉浸画中,不怎么清醒,歪着头看他,看起来浑浑噩噩的。
  “该走了,别磨蹭。”陈景殊又敲了下它头,起身查看天色。画中时间过得飞快,他不能在这里久留,必须马上和令狐邬汇合。
  他率先转身走几步,但身后的小蛟龙却没有跟上。陈景殊蹙眉,正思索要不要打晕抱走,小蛟龙喉咙里突然发出闷闷的呜咽声,而后猛地扑上来,一口咬住他手指。
  陈景殊一惊,连忙甩手:“放开!”
  但小蛟龙咬住不松口,它不会说话,好像也听不懂人话,只看到躺椅上的“陈景殊”在它面前消失,现在这个陈景殊也要弃它而去。
  它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得通红,喉咙里委屈地呜呜着,似是在控诉着什么,死死咬着手指不放。
  陈景殊疼得眼前发黑,好说歹说,对着小蛟龙又是抓又是拽。最后实在耐不住,本能地用力一甩,汹涌灵力从掌心迸发,狠狠震开小蛟龙。
  “啪嗒”一声,黑色蛟身重重砸到硬石面上。
  陈景殊活动手指,抬起头。瞧见小蛟龙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半晌一动不动。
  不会就这么摔死了吧?
  他心里打鼓,赶紧蹲身过去查看,先是戳了戳小蛟龙的肚子,没反应。又拨了下尾巴,还是没动静。
  陈景殊有点慌,缓缓伸手探它鼻息。
  居然断气了!
  陈景殊真慌了,两手捧起小蛟龙,一手渡灵力护住心脉,另一手想也不想掐它鼻下。
  蛟龙有人中吗?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
  他用力一按,小蛟龙仍是昏迷状态,嘴巴却倏地一张,精准咬住他的小拇指。
  陈景殊:……
  他想抽回手,小蛟龙就合上牙关,宁愿咬掉手指也不松口。若他不动,它便松开牙,只用柔软的舌尖轻轻卷着,但尖利牙齿一刻也不放松,但凡陈景殊有一丝逃离动作,就会立马咬下。
  陈景殊打也打不得,骂了对方又听不懂。原地烦躁片刻,另只手去扒它脑袋,力道不轻,几乎快把脑门鳞甲扒掉,但小蛟龙没有任何反抗或闪躲意愿,只紧闭双眼,死不松口。
  好像只要嘴里有手指,把它拽秃了也行。
  陈景殊尝试各种办法,包括但不限于好言相劝、威逼利诱,用真火烧尾巴,以及堵住它鼻孔不让呼吸,小蛟龙都不动,在那里装死。
  陈景殊面色复杂,最后只能咬咬牙,狠狠心,强行忽视手上玩意,把它往广袖里一揣,飞身离去。
  赶往城中的路上,陈景殊接连遇见了好几个令狐邬,每个都忙得不可开交。有的令狐邬正苦口婆心地给街头混混念经,有的满街追赶乱跑的大鹅,还有的被迫登上火圈表演杂技,只为逗乐一位从不会笑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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