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他感叹两声,循着二人互留的玉佩感应,快步来到一片绿油油的瓜田。
  令狐邬本尊蹲在地头,手里捧着西瓜。他什么也没做,却满头大汗,脸色发虚,不停地吃瓜摇扇,短短一会儿功夫,啃完五六个西瓜。
  陈景殊走过去,问:“令狐兄渡人成果如何?”
  令狐邬抬手擦了把汗,回:“还行,就是所有分身共用一只嘴巴鼻子,实在憋得慌。陈兄如何,找到殷诀了吗?”
  陈景殊停顿片刻,收紧袖口:“找到了。”
  见他站姿僵硬,手还始终揣袖里,令狐邬又道:“你手怎么了?受伤了?”
  “无碍。”陈景殊不动声色跳开问题,“城中百姓撤离了几成?”
  “八成。”提起百姓,令狐邬注意力转移,从他袖口挪开眼,“明日就能全部撤离,你我此番也算圆满。”他长舒一口气,“就等送出青州传世法器,我的任务便完成了。对了,殷诀在哪?”
  说起殷诀,他又把目光挪到陈景殊身上,却不知瞧见什么,略显惊疑道:“短短几日,你的‘缘法’为何涨到了七十?”
  ?
  陈景殊不可置信,赶紧抬头,亲眼瞧见头顶愈发粉嫩的“七十”二字。
  怎么可能?他明明什么也没做。
  话到此处,令狐邬若有所思,耳根微红,貌似想了点龌龊东西,不自在地劝慰道:“陈兄不必为难,只要能拦下殷诀……我都明白。”
  你明白什么!陈景殊惊了。
  他心里头古怪,却不欲解释,就怕越描越黑。本来还想求助令狐邬解决小蛟龙,依照如今形势,对方肯定乱想乱说,污他清白。
  令狐邬踌躇片刻,起身站立整理仪表,随后小心掏出怀中的传世法器,目光越过陈景殊往后张望,好像确定殷诀一定在附近似的。
  陈景殊收紧袖口不雅,也故作自然地回头看:“咦,怎么不见了,方才殷诀还跟在后头。令狐兄不用忧心,我捣碎了他的画境,如今殷诀元气大损,需耗费时日才能恢复,不会对城中百姓造成伤害。”
  “也罢。”令狐邬点头,收起法器,“难怪殷诀会突然停止街头行凶,原来是抵不住画境诱惑沉迷其中。无妨,待百姓撤离完毕,画境自破,我们都能出去。”说罢继续蹲在地头,咬了口西瓜。
  陈景殊陪他在地头呆了会儿,终于忍不住问:“你蹲这里干什么?”
  令狐邬吐掉西瓜子,指着那片瓜田,又指了指身后的简陋茅屋,道:“住在这里的吕老汉无儿无女,靠卖瓜度日。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田里长满西瓜,但附近狗獾成群,时不时过来偷瓜。那些狗獾不是凡物,它们原是妖王宠物,攻击性强,根本不惧怕我的分身。我无意把它们赶尽杀绝,准备活捉放生到别处。”
  陈景殊看着满地瓜皮:“你不也偷吃了?”
  令狐邬连忙摆手:“我吃的都是狗獾挑剩下的,它们嘴巴刁钻,不甜的不吃。陈兄可要助我?”
  他随意一问,本以为会遭到拒绝,毕竟陈仙师看着就仙气飘飘不染俗事,怎会同意在瓜田里上蹦下跳捉狗獾。
  但陈仙师没出声,看起来心神不宁,始终如一的揣袖而立,虽优雅却浮躁,貌似遇到了棘手事。
  令狐邬担忧:“你手伤得厉害?我帮你看看。”
  “不必。”陈景殊退后半步,“我去去就回。”
  离瓜田不远处有一条小河。
  陈景殊背对令狐邬,左右张望,见无人经过,深吸一口气,苦大仇深地拿出手。
  小蛟龙不知何时已经昏睡过去,发出轻微的鼾声,但嘴巴仍紧紧咬着。可能是做了噩梦,下口没轻没重,咬得手指都变了色。
  陈景殊面色阴郁,大脑快速转动,忽而心生一计。蛟龙喜水,若是借水势甩开……这样小蛟龙既高兴,又不会受伤。
  说干就干,他再次瞄了眼后方,见令狐邬老实守在瓜田,根本没空看他,这才小心蹲到河边,卷起衣袖,把手浸泡在河水中。
  他上下晃动手臂,把冷水淋到小蛟龙脑门上。出乎意料,小蛟龙没有遇水则欢,反而收缩身躯,更加贴近手掌。似是察觉到手主人的意图,即使在梦中,它也不忘咬死口,还突然发力,把人往水里拽。
  陈景殊猝不及防,脚下湿泥一滑,整个人就往前栽。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第三十三章 他为什么要避嫌?
  到了水里,小蛟龙更是灵活,不紧不松口,还妄想钻进衣袖,身体滑得跟泥鳅似的。好在水不深,陈景殊胡乱扑腾一阵后,脚终于挨着河底,连忙死命抓住蛟龙尾巴。
  河面突然炸开的水花惊动了令狐邬。他闻声望去,见陈景殊淹在河中,浑身衣物湿透,发丝也狼狈黏在脸颊,整个人慌乱又暴躁,双臂不停激烈拍打水面,还脱掉了外袍,貌似在与什么东西缠斗。
  他正要前去帮忙,忽然脚步一顿。
  某些陌生又模糊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也是这般皎洁月光下,陈景殊在水中痛苦挣扎,神情憔悴面容苍白,光裸的上半身伤痕遍布。但转瞬间,一只巨大的黑色鱼尾甩过来,将他卷入深水中……
  令狐邬皱眉,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怀疑自己可能觉醒了未卜先知术。但他伫立河岸半晌,水中并没有异状,陈景殊生龙活虎,最后骂骂咧咧上了岸。
  他走上前,犹疑道:“陈兄,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景殊抹了把脸,牢牢按住外袍裹成的包袱,抬眸镇定道:“但说无妨。”
  “我们可曾在南山宫宴之外见过?”令狐邬目光飘向河面,“也是这般月夜,这般微风,你在水中,身上什么也没穿。”
  陈景殊沉默了会:“……你重点是哪句?”
  令狐邬停顿片刻,面色微窘,立即摆手:“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揉捏眉心,苦苦冥想:“可能是容貌相似之人,但那人头顶也有粉字,‘啪啪一百’四个字我绝不会认错。”
  陈景殊面色红白交转,说不出的难看,只当他看到的是原本秘境中的“陈景殊”,不做他想,但对令狐邬时刻窥探他头顶隐私这件事十分在意,冷下脸:“灵眸泪的天眼时效多久?”
  “半个月。”
  陈景殊松口气,佯装正色道:“天道劫难本为秘事,令狐兄随意开启灵眸,怕会引来不测。”
  令狐邬按压酸胀的眉心:“是我大意,多谢陈兄提醒。也许是我分身过多出现幻觉,方才的话陈兄不必记挂心上。”
  陈景殊挤了把衣服里灌的水,大度摆手:“无妨。”
  说罢走向茅屋,左右寻找一圈,终于在水井旁边看见一根绳索。
  他往瓜田方向瞟了眼,见令狐邬背对着他,连忙解开衣袍死结。湿漉漉的小蛟龙滑了出来,闭眼蜷缩着,显然在水里搏斗精疲力竭,此刻睡得正熟。
  陈景殊算是怕了它,飞快拎起就拴到墙角树下。为防它出声,又塞了块破布在它嘴里,心道等明日出了画境再找小蛟龙算账。
  从河里爬出来身上黏腻难受。他打了桶清水,褪去外衣蹲在屋后擦洗。洗到一半,不知想起什么,面色变得有点古怪,频频回头张望。
  树下的小蛟龙摊开身体,睡得七晕八素,嘴里的布团不知何时吐掉了,口水流满地。
  他收回目光,草草擦完身子,用灵力烘干衣衫,直到洗掉所有鱼腥味,这才舒坦。
  可再转头,树下小蛟龙没了影。
  陈景殊心头一跳,连忙四处查看。不远处也放着一只水桶,里头装满了水,应当是令狐邬冰西瓜留下的。而小蛟龙闭着眼,迷迷瞪瞪地往上爬,尾巴卷住桶沿,脑袋往桶里探,眼看掉进去。
  “那不是我的。”陈景殊脱口而出。
  说完自己先惊呆了,赶紧捂嘴,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他一边懊恼,一边骂殷诀。正要过去抓小蛟龙,却见它滑下木桶,闻着味似的,晃晃悠悠转向他的洗澡水。
  陈景殊黑着脸,一把按住。
  小蛟龙仰头嗅了嗅,似乎在确认,而后十分满足地拱了拱他手心,寻了个舒服姿势窝着不动了。
  陈景殊抿紧唇,摘掉它头顶水草污物,又就着清水涮了涮。小蛟龙乖顺任他摆弄,只要不离开他的手。
  这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
  “陈兄不厚道,捉的什么鱼?偷偷加餐也不喊我。”
  陈景殊手一抖,慌忙用力把小蛟龙按到桶里。转头看见令狐邬迈步进来,手里提着五六只狗獾,额上汗珠滚落,显然累得不轻。
  “城里撞见盗匪,我那百八十个分身全被遛上山跑圈,这会儿头晕目眩,得歇歇。”他边说边靠墙坐下,闭目缓神。
  陈景殊趁机捞出小蛟龙,藏到身后,佯装体贴道:“令狐兄稍作休憩,我去替你。”说罢就往外走。
  夜风微凉,明月高悬,瓜田里一片静谧。
  陈景殊站在田埂上,确认令狐邬暂时不会出来后,在田里寻了个隐蔽处,放下小蛟龙。谁知它一落地便扭动起来,他连忙伸手按住,小蛟龙才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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