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言锦微微颔首, 静静等待纸钱烧完后, 拿出一碟子栗子糕放在墓碑前。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情绪,再抬头时又是笑意吟吟的模样, 他看着险些将自己捂窒息的李大生哭笑不得:“做什么呢?走了。”
李大生睁大眼睛:“唔唔唔?”
这倒霉孩子怎么隔了好几年还是不大聪明的样子。
言锦起身乐道:“这话我可听不懂, 不然你试试和小白梅说?”
“我才不说狗话!”李大生道, “我是说, 你这就好了?不哭一个?”
言锦看看墓碑又低头看看自己,挑眉道:“怎么?官府新规, 不允许有人祭祀不哭的?”
“那倒不是。”李大生一下蹦起来,连忙道,“不哭好,不哭最好,你本来身子就弱, 再哭出个好歹来,三生堂的人不得吃了我?再说婆婆看了也不放心……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言锦上下左右打量了他一圈,叹了口气,扬长而去。
李大生一蹦三丈高:“言锦你什么意思!”
二人吵吵嚷嚷一路闹回了三生堂,今日又是除夕,三生堂自午后便歇业了,不过夏箐颜、林介白和宿淮三个都不在,只有刚宿醉醒来一身酒气的殷竹霜在厨房觅食。
言锦先是给自家师父问好才回了自己房间。
接着他就站在凭空冒出来的小院前呆若木鸡。
原本三生堂的后院简陋得很,硬要说的话,那大概是“花朵”型布局,顾名思义,花蕊是院子,几人的房间和账房药方一起围绕着院子落座。
言锦的房间是在最僻静的角落里,看着简陋但屋外宽敞,而且视角极佳,一眼可以看遍整个后院。
但是!现在!为什么他的房间外被砌了一堵院墙!
那院墙大约有八尺高,不大不小刚好将言锦房间外的空地圈起来,砌墙的石料也选得极为讲究,恰好与言锦那二层高的小楼相契合,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
等等,有什么不对劲……
言锦一把抓住李大生的手臂,瞳孔微颤仰头看去——
救命他好像出现幻觉了,不然自己的破屋怎么变成了两层精致小木屋!
而且只有自己的屋子变了!
他又猛地一回头,见李大生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更加确信自己可能在做梦,于是恍惚着进了小院。
然后他发现自己可能梦早了。
一眼望去,院子里的地是用石板重新铺过的,不见半根杂草。墙角种了数竿翠竹,风过时沙沙作响。而正当此时,一树红梅在旁边开得正盛,暗香浮涌,有几只雀儿跳在枝头,振落花瓣上的积雪,这方不算大的小院被人打理得清幽动人。
再往里走,每间房都打扫得一尘不染,添了许多他喜爱的衣物书籍,卧房中更是早早就烧好了暖炉,方一打开房门便是一股暖意袭来。
所有的都准备好了,就等远途的人归来享用。
就在这时,言锦忽然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香气,几乎是瞬间,他许久不得安眠而紧绷的神经开始放松。
什么东西这么好闻?
言锦正要细查,突然,身旁一直未说话的李大生惊奇道:“咦?宿大哥已经将新的安神香研制好了?”
言锦一愣:“这些都是宿淮做的?”
“是啊。”李大生道,“除了他没人做这些了。”他说着跑到香炉前细细闻了闻,道,“是与前日的有些不同,可惜我闻不出添了哪些东西进去。”
言锦问:“他人呢?”
“不知道,听说箐颜姐她们买年货去了,大约在一处的吧。”
李大生话音未落,前院便传来了林介白的叫喊声:“李大生你在吗?快来搭把手!今年的可买到了好东西!”
言锦与李大生对视一眼,一同往前院走去。只见夏箐颜和林介白正拖着几大箱子的东西进来,林介白两手还各提着一个酒坛:“这可是上好的醉阳春,我托了许多人才搞到的,等会儿我们……”
“大师兄!”忽然,夏箐颜打断了他的话。
“夏师姐你别打岔。”林介白还在念叨他的酒,结果话还没说完,一抬头就看见了言锦,激动得险些将手里的酒扔出去。
“大师兄你回来了!”
“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他立刻把酒往地上一搁,围着言锦转了一圈,猛扑上前,抱树一般抱着言锦不撒手,声泪俱下哭诉道,“大师兄啊你可算回来了,你可不知道,我受大苦了,这些年你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小师弟他不当人了啊!”
这又是在说什么胡话?
言锦往他们身后看了两眼,没见着宿淮,想挣开林介白但没成功,只得探头问夏箐颜:“宿淮呢?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夏箐颜对李大生点点头,将林介白从言锦身上拉下来,才温声道:“小师弟有病人病重,暂时走不开人,怕是不能回来一道过除夕了。”
言锦心中的雀跃顿时平静下来:“这样啊,那给他留些菜吧。”
“不用,今晚他铁定能回,专门为你准备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不回来看看,正好你那院子里梅花开得好……”林介白对着言锦眨眨眼,又冲李大生喊,“大生,别傻站着,把酒搬到后院梅树下那儿去!今晚咱们就在那儿吃!”
“好嘞!”李大生应得欢快,连忙去搬酒坛。
众人一阵忙活,将年货归置好,便开始张罗晚上的除夕宴。说是除夕宴,其实也只做了一些小菜。宿淮不在,殷竹霜一向不参与这些事,所以人也不大齐,和几年前那次除夕比倒是冷清了不少。
天色渐暗,小雪悄然而至,细细碎碎洒落进小院。
梅树下挂起了几盏暖黄色的灯笼,映照着飘落的雪花和红梅,几人围着炉子煮酒,酒香飘散,朦胧雅致。
这酒醇香,极为醉人。言锦不大能喝酒,林介白则顺便将一壶茶也放在炉子上煮。几人推杯换盏,各自都喝了不少,渐渐的竟谁也分不清哪壶是酒哪壶是茶。
“来大师兄,咱俩再喝一杯,几年不见,我可想死你了。”林介白半眯着眼拧着不知是什么的一壶倒了一杯,晃晃悠悠地放在言锦手边。
酒气熏人,加上今日回三生堂,言锦心情颇好喝了几杯,他也有些醉,没能辨出杯里是什么,以为是茶水,仰头一口便闷了。
然而入口却是一股辛辣醇厚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他喝得急,瞬间点燃一股暖流,呛得他立刻咳嗽起来,脸颊飞起红晕。
言锦只觉得一杯酒下肚,像是一团火在胃里烧起来,然后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眼前开始变得轻飘飘的。
即便是这种时候,他还有功夫去看其他人。
夏箐颜不饮酒,早早便回了屋,李大生年纪还小,言锦没让他喝多少,只有林介白肆无忌惮,喝得一头躺倒在地嘻嘻哈哈疯个不停,这实在是有碍观瞻,言锦直接大手一挥让李大生将人扔到县令府门口去。
夜已深,雪渐渐的下大了。
四周无人,小院里安静得出奇,甚至能听见远处传来雪落下的窸窣声。
言锦试图保持清醒,坐直身体,却感觉浑身软绵绵的。
他一个人呆坐许久,心中莫名其妙生出些委屈来:“系统,只有你陪着我了。”
系统忙着创作,非常敷衍地应了醉鬼两声。
言锦又呆呆地仰头看了会儿雪,脑子骤然闪过什么念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想要去找一个人,他记得应该有一个人陪他除夕守岁的。
他迷迷糊糊地摸索着往外走,雪已经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这样的积雪走上去最是打滑,踩上便是一个后仰,他动作顿了顿,似乎清醒了一瞬,随即又被更重的醉意裹挟。他好奇地低头看着自己踩出的脚印,然后尝试着又迈出一步。
这一步……又踩滑了。
“哎!”言锦短促地惊呼一声,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他醉得手脚发软,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手臂徒劳地在空中划拉了两下,眼见着就要摔倒时,腰间忽然一紧,他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便被人带进了一个的怀中。
来人身上还带着外面风雪的冷意,正疯狂侵占他的体温。
“没事吧?”声音有些哑,但很好听,直穿言锦混沌的大脑,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人胸腔的震动,还有说话时,微微拂过他额发的呼吸。
“我……没事……”言锦开口,声音却比平时软糯了三分,还带着点不自觉的拖音,“就是……有点热……”
说着,他下意识地用手背贴了贴自己发烫的脸颊,抬眼看去,眼神湿漉漉的。
然后他在看清那人容貌后完全懵了。
他眨了眨眼,突然双手捧着那人的脸,惊叹道:“是梅花成精了吗?”
言锦此人不耽于美色,但他喜欢欣赏一切漂亮的东西,漂亮的花漂亮的衣着搭配。
以及漂亮的人。
尤其是这般叫嚣着占据他所有目光的容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