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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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满城的粗布华衣中,混入了一名背着长弓的玄衣男子,弓身流光溢彩形似上弦月,弓线隐于日月星辰之下,一看就是极好的仙器。
  他正在一小吃摊前买绿豆糕,似有所感回头看身后的酒楼,只见祁渡正慢悠悠地品茶。
  “……”
  陈问面无表情转回来,这人倒是悠闲,要不是看他生病,又不能吹风,自己才不会下来给他买糕点。明明在酒楼里就有更精致的点心,他却非要闹着吃街边小巷到处都是的绿豆糕。
  还一定要他背着灭日弓下来……这把弓是祁渡的仙器,除了主人没能拉动这弓弦,当初鬼王就是被这把弓牢牢钉在白柱上。
  不过陈问是安慰自己的一把好手,他想这样也不错,不在独坐幽篁里,刚好他们俩整天都能在一起,正好赶快完成任务投胎去。
  那天祁渡的脸色是在白得太吓人了,比那地府鬼差还白,陈问这些天算是对他有求必应,什么离谱的要求都应了下来。但他还是想不通好好的一个人怎么混成如今这副模样。
  “难吃。”祁渡对着新鲜出炉的绿豆糕挑剔道。
  陈问眉头抽搐,不禁在心里吐槽,天下大名鼎鼎的蘅祾主浪费粮食啦。
  祁渡将绿豆糕推到他面前,“你吃,不许浪费。”
  陈问微笑地收起来,这具身子哪都好,就是这点不好,只能饮水不能吃食。他用纸包起来,打算送给街边小乞儿吃。
  他含糊地说:“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祁渡回答:“不知山。”
  正巧,一名店小二来给他们添水,陈问喊住他打探消息,“小二,不知山怎么走?”
  小二听到不知山三个字,腿肚直打颤,连带着手里的茶壶也抖动,他声音不自觉压低,“那可去不得,二位客官去那作甚?”
  陈问一听心下大喜,他指了指祁渡道:“瞅这位公子标不标致?”
  小二只敢快速地打量一眼,鹤发却红颜,他点头说:“像仙人。”
  “那你可说对了,我们此次来就是为了解决不知山的怪事。”陈问说到激动处一拍桌子。
  小二信了一大半,再看陈问背着的大弓就全信了,但还是劝他们,“只是前几回也有仙家来,只是最后……唉。”
  陈问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句话还是他从虚白那里听的。前两天临走时虚白还来送他,絮絮叨叨嘱咐了一大堆,最后留了句:
  “有缘再见。”
  陈问本对离别不伤感,被虚白这么一念叨,他现在倒是有点想虚白了。
  小二被他这句话感动到痛哭流涕,“公子,你真是大好人啊。”
  陈问:“好说好说,倒是给我说说不知山发生了何事?”
  “这事还得从十年前说起……”陈问给小二让了一个位置。
  十年前这城还不叫幽浮小城,叫幽城。当时的幽城饱受地动之苦已有数月,这地动几百年来都不曾有过。这里的百姓祖祖辈辈都居住在幽城,自是不愿离开,直到一名墨家后人将幽城浮到半空中,这件事才解决,自那以后幽城也改名为幽浮小城。
  而那名墨家后人也隐居在了不知山。数日之后有猎户到不知山寻猎,几天不见踪影,再之后是上山的郎中、书生。官府派人去找,官兵也全都无影无踪。
  无可奈何之下,官府向仙家求助,而仙家派去的仙人一个也没回来,十年以来,已足足消失数百人之多!
  此后,不知山也多了个食人山的名号。
  可此事还没完,在几年后那些人又都毫发无损的回来了,但这还不是最诡异的,最诡异的是他们全都不认得自己的亲人,说话口音和习惯全变了,活脱脱换了一个人似的。
  最后这些人不顾亲人的劝阻,一齐从这祖祖辈辈生活的城里搬走了。
  陈问笑眯眯对祁渡道:“仙主大人,这可是你大展身手的好机会。”
  第9章 夫夫勇闯食人山
  草雾缠绵,疑见青山,林无静树,野波横流。
  就算事先知晓这座山的凶残,陈问也觉得这里雾散了之后,肯定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
  “你说真是这山吃的人吗?仙主大人。”最后四个字被他咬得重些。陈问是在故意膈应祁渡让自己叫他蘅祾主这件事,陈问不乐意,便折中想了这个称呼。
  祁渡也没什么反应,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当然不是,”陈问竖起两根手指,“其一,山,天地孕育之灵也,乃是灵物。其二,就算它是一座生了智的邪山,那也必定是有人作祟罢。”
  祁渡点头道:“不错,颇有见识。”
  见识倒说不上,说是见解才对,虽然他没上过学,但只要能听到的课,他都认真听了,这正是学宫听学的内容。令陈问意外的是,明明这是最基础的学识,祁渡也早就学会了,可他居然会夸他。
  祁渡又问:“那你认为凶手是谁?”
  陈问道:“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是那位墨家后人罢,但是我觉得应该不是。”
  祁渡只“嗯”了一声,并没有继续说话。
  眼前山草丛生,陈问一边开路,一边等着祁渡追问,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陈问有些失望,他还想继续说自己的见解呢。
  陈问刚打算自顾自地说下去,却敏锐地发现了一丝不对劲,正色道:“这地方我们刚刚来过。”
  祁渡慢悠悠地跟在他的身后,没有丝毫慌乱,“噢?从何得知?”
  陈问指了指有些被压倒的荒丛,“这里,是我刚刚用木棍压的,我们一直在往前走,不应该绕回来。”
  “嗯,那该如何是好?”祁渡看起来一点都不想思考,张嘴就是问。
  陈问从怀里掏出一个潦草的竹笛,道:“那得看是人为的还是这里本就有问题了。”
  他刚要吹,祁渡就快一步抓住他的手,“你哪来的笛子?”
  陈问“啊”了一声,然后才笑着解释道:“山下买的,不值钱。”他也没钱买更贵的。
  祁渡看着那根实在丑陋的笛子,过了一会才松手。陈问背过身去,他大概猜到祁渡的心思,应是嫌弃这根笛子不美观。
  悠扬、婉转的笛音踏着风声拂过春山,穿过寂静的大地,撩动林间草木山石活起来。祁渡虽看不到,但他的灵力能感受到,他意味深长看了陈问一眼,是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学会了新本领。
  陈问放下笛子,道出他得到的答案,“是人为。此间有灵,如果是不知山有问题,那么这座山的灵定会成恶灵。”
  “原是如此。”祁渡补充道:“以后别用这个吹了,难听。”
  陈问转了转手中的笛子,替它打抱不平道:“我觉得它很好听,而且我吹的是情,不是曲子。”
  祁渡冷声道:“我不是它们,人听着就是难听,以后不许吹。”
  陈问只觉得他真难伺候,不过两人同行,还是要照顾一下同伴的心情,大不了以后在他面前吹洞箫,独自一人就吹笛子就是了。
  “那仙主大人可有办法破了这迷阵?”陈问转移话题道。
  祁渡只是倚在树边看着他,唇色淡薄,病如西子胜三分,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
  陈问:“……”不就是想让他来吗,这人已经娇气到连话都不想说的地步了。
  他重新拿起笛子,贴心道: “我要吹笛了,你捂住耳朵。”
  不听话,实在不听话,什么时候才会听话,真想把他绑起来藏起来。祁渡烦躁地摩挲上青玉佩,但他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沉默地转身走到树后,只留下一个被脚踩出来的洞坑。
  草木有灵,山石也有灵,只是他这具身子恰好能与万物共灵,而笛声只是一个媒介罢了。
  高亢的笛音再次在不知山吹响,清柔的曲子缭绕、包围、蔓延整个山谷。清风缓缓缠上陈问,衣角颤颤发带柔柔。刹那间,草叶都往同一个方向伸展,像是在为他指路般。
  曲调在山间回荡,陈问将笛子插回腰间,走到树后将祁渡拉出来,“好了,跟着它们的方向走准没错。”
  祁渡一拂袖,面无表情地掠过陈问先一步走了。被人三番五次的甩脸色,陈问再好的脾气也要生气了,更别提他其实并不是个包容的人。
  他特意和祁渡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时不时将小石子踢向他,不过陈问力度把持得很好,每次都堪堪停在他的后脚跟边。
  祁渡似毫无察觉,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本以为还要走一会,却不曾想眼前路豁然开朗,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
  一颗最大的桃树上还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到——
  桃花今犹在,何处寻桃花。
  陈问一直往前走,可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乱花似飞雪,风不定,落花深。陈问郁闷地停下脚步,又是迷阵。
  他脚步一定,祁渡也敏觉停下脚步,正红的背影倒是与这桃花林极其般配。陈问心里还有些气不肯上前,隔空说道:“我不吹笛子了,破不了这迷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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