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他没像以往一样称呼陈问为施主。
  祁紫君手握柳鞭,警惕着四周问:“那这些厉鬼怎么办?”
  陈问道:“我试试能不能安抚他们。”
  话音未落, 祁渡就已将竹笛抛了过来,一如既往的默契。
  “谢谢。”陈问对他嫣然一笑,而后奏吹眠灵曲。
  “不客气。”
  一段珠圆玉润的笛音从笛孔荡出, 一声声曲调像将一个个饱满的珠子撒在玉盘里,伴着清脆的碰撞声,一圈一圈滚到中心,转音毫无折痕。
  厉魂渐渐停下动作,不再啃食屏障,只是嘴巴还在反射性地嚼。祁紫君敲了敲离他最近的厉魂面前的屏障,那魂魄像是听傻了般,直愣愣地杵在那。
  崔除恙随手捡了个小石子扔过去,全都毫无反应,他不禁松了口气,双眼亮晶晶道:“前辈果真厉害。”他俨然将陈问视为了偶像。
  陈问转着竹笛厚着脸皮应下,“哈哈,应当的,这是我应当做的。”
  他生前与妖皇同归于尽时,吞噬了妖皇大半生的修为,神魂得以巩固愈加强大,如今新身子又是神木做的,刚好能容纳生长在他灵魂里的火焰,因此,今生他的修为比前世那个与妖皇共存的六号还要强大。
  虚白将屏障撤下,微步上前查看,怕再度惊扰了他们,许久不见故人,他的心底涌上一股不可名状的悲伤,再相见竟是无言。
  崔除恙也小心上前,在一只佝偻的鬼魂面前伸手晃,他有反应但不多,只有脖子会跟着手心转动,眼睛却不动,诡异非常。
  陈问随手将笛子别在腰间,轻声唤岁岁至他身前,“岁岁,过来。”
  岁岁死前还没有五岁,他的灵魂是轻轻的薄薄的一小片,死了那么多年,稚嫩的脸庞只剩空洞。
  “岁岁下辈子,一定要岁岁平安。”陈问的手虚放在岁岁的头上,再往下一点就直接会穿透岁岁的头。
  岁岁似是听懂了,他缓缓仰头蹭了蹭陈问的手心,嘴唇无声翕张四下,他抬起双手本想环住陈问的手臂,却只能穿透。
  陈问彻底卸下防备,沉浸于与岁岁重逢的悲伤中,他本就是至情至性之人,一想到岁岁最后被雷活活劈死,他就悲怆得不得了。
  没过胸口的水捆住身体,再灌入口鼻扼住呼吸,空气成了村民难以奢求的米粮,水挤满了肺,好似血液也被大水稀释,一寸不留。
  这些伤痛好似还留存在身上,这是生不如死的折磨,痛苦到最后惊雷劈下时都显得那么仁慈。
  岁岁的死亡陈问也经历了一遍,他也就难免见人忆景,深陷愁绪中难以自拔。也正是如此,意外来得如此突然,陈问没有丝毫防备。
  一双鬼手自陈问的后背突现,手被浓重的阴气缠绕看不出形状,其中的利害可想而知,他直冲着陈问的天灵盖而去。
  “小心!”虚白面色一惧,此时他距离陈问最近,情急之下竟直接用手去擒住鬼手,那缭绕的黑雾顺着虚白的手掌蔓延而上。
  鬼雾深深浅浅,似在蚕食虚白的手臂,还时不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陈问顿时反应过来,手心生出火焰,强行将鬼雾烧得剥落,厉鬼被灼烧得直喊,凄厉得令人骨缝生寒。
  就算如此,手臂上还是被鬼雾附上了灰黑的印记,并且还在不断地往上爬,整只手黑得像块烧焦的炭。陈问只好握住虚白的手掌,往里头灌灵力以阻挡印记的蔓延。
  陈问下意识看向祁渡的方向,发现他那边也同样被厉魂袭击,怪不得他没有第一时间来看自己。
  就在刚刚,在陈问被偷袭的前一秒,祁紫君和崔除恙也遭遇了同样的的危险,祁渡第一时间注意到并打出两掌灵力,但这两掌起得急促,且不久前他为了保护陈问共灵不被打断后被反噬,损耗了不少灵力,身子难免有些吃不消。
  祁紫君扶着祁渡顺背,陈问看到这一幕,免不了再次分神。
  就这一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虚白的瞳孔骤然放大,他反握住陈问的手腕,一把将他往后扯,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他面前。
  陈问眼睁睁看着一只小手洞穿虚白的肚子,指尖的血嘀嗒嘀嗒滴落在地,指缝里还沾着些肉沫,更恐怖的是,那只手的五指闭合唰的一下又收回去。
  那是岁岁的手。
  陈问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他召出“什么”,使用业火强行将一切镇压下来,业火红莲本就可以焚烧一切罪业,诸邪不侵。
  只是至今为止,陈问还是不忍心彻底将这些村民焚烧殆尽,毕竟他们生前就遇见足够多的苦难了。
  况且他想,虚白对于岁岁伤了他这件事,也是没有万分怨言的。
  确认了众人的安全,虚白朝陈问笑了一下,很勉强,他似乎知晓陈问洞悉他的想法,安心晕了过去。
  虽然这伤很重,肚子上一个血淋淋的大洞,但佛法却是对付厉鬼最有用的法子,虚白对这些更是了解非凡,中途他醒过几次,忍着疼指导陈问该如何医治他。
  就这么忙碌了一天,血水换了一盆又一盆,在天微微亮时,虚白伤口的血终于止住了,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像是死人。
  陈问高高悬起的心落了一半,他捏了捏眉角,对陪着他一夜的祁渡道:“仙主大人,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好了。”
  “不要。”祁渡将他的头轻轻贴在自己的腰上,好让他有个依靠,“你更累。”
  陈问稍稍仰头,道:“可是你不去休息,我不仅会累还会疼。”
  祁渡眉心微敛,似是想不通,“为何?”
  都这时了,陈问还不忘挑逗他,“自然是心疼了,昨日你灵脉受损,又一日一夜不曾阖眼修固,在下甚是心痛啊。”
  祁渡拿他没办法,只道:“那我醒来时一定要看见你。”
  “遵命,仙主大人。”陈问朝他作了一揖。
  祁渡离去不久,祁紫君来送煎好的汤药,陈问嘱咐他去后山寻一药草,他将药草的全貌和细节和盘托出。
  祁紫君纳闷:“你寻这个做什么?”
  陈问:“我寻这个自有我的道理。”
  祁紫君不跟他杠两句就不舒服,“那你自己怎么不去?”
  陈问佯装无奈地说:“既然你不愿,那我就喊除恙帮我了。”
  “不行。”祁紫君面色微怒,“你们这群人天天就知道使唤除恙。”
  陈问觉得有些好笑,叫他帮忙时他不乐意,叫别人帮忙了,又上赶着了,这就是挚友情吗?像他和祁渡一样。
  祁紫君的动作很快,不过一个时辰,他就将那种药草摘了一箩筐回来,陈问也不磨叽,当即在虚白房外捣了起来。
  向晚之时,陈问总算捣出了足足一碗的量,他算了算时间,暗道不妙,他捣得太过入神,竟错过了与祁渡约定的时间。
  现在,祁渡可能已经醒了。
  陈问匆匆忙忙跑去祁渡的房里,只祈求他能再多休憩一会,可天不遂人愿,祁渡正坐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他。
  不知他看了多久,陈问一推门他就已是这个动作了。
  陈问有些心虚,如果祁渡面露怒容,证明他还没那么生气,但祁渡要是面无表情,那才是他最难哄的时候。
  他小心翼翼挪过去坐到祁渡身旁,明知故问:“生气了?”
  祁渡:“嗯。”
  他这么直白的承认,陈问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是我不对,消消气好不好?”陈问双手在他头上扇风。
  “不好。”祁渡干脆拒绝,“你没有诚意。”
  陈问加大力度扇风,“我可有了,你是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或者是脱光光去街上游行,我都会照做的。”
  祁渡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果真?”
  气息打在两人鼻尖,近无可近,绕无可绕。
  陈问看着他亮如灿星的眼睛愣了神,呆呆地回答:“嗯。”
  祁渡:“那你欠我一次。”
  “好。”陈问才不管他会指使自己做什么,反正祁渡不可能会害他。
  祁渡还是很好哄的嘛,陈问沾沾自喜,他见人没有那么生气,便拿出了过滤过的汁液,道:“看我找到了什么,靠这个我们就能解开虚白的信纸之谜了。”
  “厉害。”
  陈问傻笑了一下,便慢慢将汁液涂抹在信纸上,须臾,上头果然慢慢浮现出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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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怕大家忘记了,虚白是带发修行哦
  第73章 回忆里刀光剑影
  第一张纸的内容很简单, 就是两幅画和一行字,那行字写的是——
  注意正月初六。
  陈问的心一动,那不正是初春的时候。
  而两幅画画的正是那两个阵法, 陈问也终于得知它们为何名,换躯阵法名为“移形”,换命阵法名为“违天”。
  第二张纸倒不是画了, 是数十行工整干净的楷体字,非常之赏心悦目,但内容却是一份蛊毒的说略。
  木偶蛊:中此蛊者(子蛊),人心会化为“木偶”心, 不得解便终生不可违抗木偶师(即母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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