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崔长昼抬头望去,面色一惊,“不,他这是以焚烧神魂为代价获取力量。”
  在场修士皆是骇然失色,焚烧神魂的后果轻则失智,重则万劫不复,永世不能轮回。
  众人心中皆有不忍,却无一人出声阻止,人间的希望全在祁渡的身上,只有“献祭”祁渡,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灵力源源不断汇聚到祁渡的身上,数以万计的灵光汇成一条嶙峋的“人梯”,从焦黑大地一直架到天裂中央。
  女娲石底部燃起金火,它被这所有一寸寸推向最后的缺口,每推一寸,便有一人晕厥。众人的色彩,斑斓、驳杂、却滚烫得如奔流的长江,逐渐为那缺失一块的天穹涂上颜色。
  当女娲石终于合入缺口,一丝缝隙也看不见时,天地之间出现了一条彩虹般展开的书卷。
  那道书卷里,有着无数道颜色,依稀可见执剑、画符、耍枪等等身影,他们都定格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的姿势,被书写进了史书里。
  将人这个字,印在了苍天之上。
  雨停了,火熄了,大地只剩一片寂静,呜呜风声响起,不,那不是风声,那是啜泣声,活着的人低头,为苍生默哀。
  “快看!那是什么?”一道惊喜的声音打破沉默。
  众人忙抬头望去,只见一片金光从天边长出来,慢慢铺成一道阶梯,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轰然一声,金光爆发,天穹之上显现出一道金光熠熠的大门。
  此刻,天降甘霖,灵气复苏,祥云瑞光占据青天,万鸟朝拜。
  在那阶梯之上,一人立在上头,仔细看去,那竟是早应该神魂俱灭的祁渡。
  栗定沅屏息,片刻,眼里流露出惊羡,道:“他飞升了。”
  “什么?!”众人惊惧,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祁渡以性命拯救了人间,飞升也不奇怪。
  “千年了,千年,终于有人飞升成神了。”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悔恨、还有人燃起了希望。
  可是祁渡却在阶梯之上久久没有动静,就在所有人还在猜测他的动机时,他竟然挥断了桥梁,拒绝了飞升!
  “他是疯了吗?!”
  “舅舅!你干什么!那可是飞升!”祁紫君本来还在为自家舅舅骄傲得意,但见祁渡此举,气得吼了出来。
  祁渡不应,只是摸摸自己的心口,那里不仅在跳动,还存着一丝微妙的感应。
  这世上只有他知道,陈问也被他蒙在鼓里,他在那青玉佩中下了咒,只要持有人还活着,他就能感应到,当初,他怕陈问一声不吭的离开,才会做出这等龌龊之事。
  在补天那时,他与玉佩的感应断了,但此刻却又活了。
  这说明,陈问死而复生了,还活在人间,既然陈问在这里,那他也不要到天上当神仙,他要在这世间寻找陈问,哪怕又是一个千年。
  第89章 浴火重生是朱雀
  “啪——!”醒木一落, 四座无声。
  说书人打开折扇,“今日我们继续来讲讲,蘅祾神君拒绝飞升后的故事。”
  南陵的春天是从独坐幽篁里的山门开始的, 晨雾中飘落的花瓣,沾着露水落到归来的燕子的窝中。
  树丛花草间,一个白蛋在绿草上摇摇晃晃, 壳上头还有些细碎的纹路。它一会儿左滚滚,一会右跳跳,似是有什么东西想从里面钻出来。
  不一会,白净的壳上便出现一条裂缝, “咔嗒”一声, 那块碎壳被里面的生物顶起。
  先露出的是红红的喙尖, 像火焰,紧着又“咔嗒”声细碎连响,裂缝迅速蔓延, 像是有人拿着刀撬开了一般, 壳片掉落,一团湿漉漉的毛球滚了出来。
  全身只有短短的羽毛, 像是早产儿, 半睁的眼眸印着天光,似两粒被晨露洗得发亮的黑玉。它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脑袋左右摇摆,懵懂地看着花草树木,仿佛不明白自己是在哪。
  它抖了抖身子, 绒毛瞬间铺展开,蓬松成金色的小云,还混杂这一些红黑色, 甚是奇异,骨节里泛着微粉,它见到个红影,就一蹦一跳地飞过去。
  一行人走着,根本没注意脚下有一只小团啾,直到祁渡突地停下脚步,后头的弟子差点撞上他的脊背,惶恐问道:“蘅祾主?”
  祁渡没应答,那名弟子顺着祁渡的视线向下看去,发现有一只小胖鸟正在祁渡的鞋子上,啄着他的小腿。
  “!”弟子大惊失色,慌忙说:“不知哪里来的野鸟,弟子这就把它带走。”
  他弯下身子,双手就要去抓那小肥啾,但小肥啾身子一扭,翅膀张开,速度极快地爬到了祁渡的肩膀上,还在干净的衣服上留下一串小脚印。
  这位弟子更是面如死灰,“蘅祾主这……”
  祁渡摇了摇手,而后将戳着他的耳垂的小肥啾捧在手心,“你先走吧,这里本尊再来处理。”
  弟子如蒙大赦,快步离开了。
  “啾啾……”小肥啾啄着他如玉的指尖,玩得不亦乐乎,不痛但带着些痒。
  祁渡一只手拎起小肥啾的翅膀,惊得它啾啾直叫,好不可怜。观察了一会,他将它放回掌心,并温柔地顺毛。
  “没有妖气,不是妖。”祁渡眉头轻拧,“从未有记载刚出生的小鸟崽会自带灵力。”
  小鸟歪了下头,好似不明白这人在说什么,但明白他在谈论自己,于是扑棱个翅膀,“啾啾。”
  祁渡摸摸它的头,打算暂时将它留在身边。
  有了这只鸟,他寂静烦躁的生活也变得有趣一点起来。
  如今距离那场天灾已经过去足足一月有余,各仙家昨日堪堪将仙府等等基础房屋修缮完毕,今日才有空前来独坐幽篁里商量处罚栗氏的事宜。
  “依老夫看,将左溪栗氏逐出四大仙家之名,栗家主罪过深重,是以废去她的修为。”
  房有情蹙眉道:“虽然栗定沅有罪,但也有功,废去修为还是太过了吧。”
  一白须老者道:“房家主医者仁心,但栗定沅其心必异,不斩草除根在座都不安心啊。”
  崔长昼正因这一个月找不到崔除恙而心烦意乱,听到这话当即嗔道:“那你最好把左溪栗氏全杀了,不然留下一个,那绝对是后患无穷。”
  众人讨论得热火朝天,有人询问祁渡的意见,“蘅祾主,你怎么看?”
  “啾啾。”
  “??”哪里来的鸟叫。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祁渡正笑着逗一只小胖鸟。那只鸟似是不满祁渡的手指戳他的肚子,一下一下尝试跳到祁渡头上去。
  “……”崔长昼不耐烦地说:“祁渡,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一连眉老者呵斥:“不许对蘅祾主无礼。”
  虽然他们仍旧称呼祁渡为蘅祾主,但心底自觉和祁渡早就不是一个身份地位的了。
  祁渡咳了一声,将小肥啾的头压下去,道:“左溪栗氏叛入邪门,逐出四大仙家之位,往后五百年不许参与竞选仙主之位。而栗定沅,手脚加以镣铐,生生世世受以枷锁,如何?”
  他这话一锤定音,再无人敢反驳。
  回到雪霁斋,祁渡坐在秋千上,愁眉不展,这是陈问回来第一晚,坐着睡着的秋千,想到这,他不禁莞尔一笑,陈问坐着也能睡着。
  “啾?”小肥啾坐在他的腿上,不知道他笑什么,于是疑惑地歪头,整只鸟往前蹦,就踩了不该踩的东西。
  祁渡脸色一僵,手上下意识一挥将小肥啾扫落在地,小胖鸟重重摔在地,它滚了一圈,羽毛上沾满泥土,小胖鸟迷茫地站起来,不懂这个人怎么忽然打它。
  小胖鸟反应过来,张开翅膀冲上来报复地啄他的腿,只是这次,还真将祁渡的衣裳咬破,还留了一丝血。
  祁渡轻轻一踢,冷脸说:“是我太惯着你了,你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小肥啾很是生气,转过小小的身子,矮矮的飞走了,祁渡也没有挽留。
  是夜,夜空突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细碎的雨滴打在枝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祁渡又梦见了那一天,陈问再次消失的那一天。
  他的噩梦又复发了,不过是将十六年前的那一天换成了一月前的那一天。那噩梦如那天的窟窿那般恐怖,追着他撕咬,怎么也甩不掉,持续了整整一个月,颇有成为心魔的趋势。
  逃跑间,忽他的手忽地被人握住,他转头看去,是陈问在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奔跑,“别怕。”
  祁渡用力握紧:“我不怕。”
  梦中阴暗可怖的画面瞬间春暖花开,这一夜祁渡难得好眠。
  祁渡再次醒来时是自然醒,窗外日光柔柔地照在被褥上,他很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他掀开被子直起腰。
  只听到“啪”的一声。
  “啾啾。”一声软绵绵的叫声。
  一只火红的胖鸟睡在榻上,很明显它刚刚应该是睡在祁渡的胸口,祁渡一起身,它便从胸口滚落,幸好榻软,都这样了还能安然入睡。
  祁渡看着小胖鸟四仰八叉的睡姿,久久地盯着,半个时辰过后,他双手捧起小胖鸟,给它轻轻盖上被子,便从雪霁斋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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