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别生我的气了,阿昉。”他像在小声抱怨,又像在和亲近的人撒娇,“从前的事,我和你都有误会。”
周绫今晚的胃口似乎格外好。
平时两口就抱,今天的油封鸭快要见底,还有心情吃甜点。
薄朝昉僵在原地,心里暗骂,平静道:“阿昉?”
“袁先生,还请你说清楚,免得叫小绫误会。”
袁勉桐更觉得猜中本质,暗中得意。
不过还是在赌气,今天特意带夫人出来引他不快。
“可是以前……我一直是这么叫你的。”袁勉桐轻声说,“在公司也是这样。”
“确实,”周绫说,“我们三个也是旧相识了。”
薄朝昉淡声道:“你在工作场合,对上司这样称呼?”
“袁先生,几年不见,我都忘了还有这种事。”他沉缓道,“刚继承家业那几年,我忙着整顿公司上下业务,倒是忘了讲点规矩。”
袁勉桐脸色发白,已是连新端来的菜式都不再多看一眼。
“你今天请我过来做客,就是为了说这些?”他恼起来仍是一副漂亮模样,“我还不需要薄先生施舍工作,如果是不欢迎我回来,我现在就告辞,以后更不用见了!”
薄朝昉此刻才明显地松了口气,又看了一眼周绫。
“陈蓁。”
管家立刻过来:“袁先生,外套我取好了。”
袁勉桐如同被五雷轰顶,定在原地,嘴唇都翕动起来。
管家以为他没听清,体贴道:“外面雨势变大了,袁先生,我给您备了把伞。”
袁勉桐起身就走,怒气冲冲。
等那人走远了,周绫才侧过头,又抿了一口小蛋糕。
“阿昉?”
薄朝昉的俊脸都快拧起来。
“闭嘴。”
第141章 海囚·8
薄朝昉把妻子送回卧室,在书房开会到后半夜。
天光熹微时,他在侧卧勉强睡下。
身体疲惫到沾枕头就睡着了,意识半醒着,像反复舔舐伤口那样,把晚餐时发生的事,还有过去几年里周绫对姓袁的回避,从头到尾地过了一遍又一遍。
他对周绫有为数不多的谎言与隐瞒。
但他直到袁勉桐离开以后,都无法把全部真心宣之于口,哪怕那和暧昧毫无关系。
半睡半醒时,男人翻身去抱怀里的人,手臂扑了个空,才迟钝地想起今天在睡侧卧。
他想起袁勉桐做作又刻意的亲昵,喉头只有食物中毒般的恶心,干呕感随之涌起。
次日九点,薄朝昉前往海洋之心水族馆,参与品牌联名会议。
这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巨型场馆,在放归白鲸后仍然人流如织,工作日依旧热闹喧嚣。
馆长对珠宝联名颇为意外,接待时郑重又欣喜,带着他们去看最为知名的环海拱廊。
海底隧道只是黑珍珠项链般细小的线,人类隔着澄透穹幕,可以窥见海光之间遨游的千万鱼群。
如同无数滴缤纷颜料被注入了灵魂,深灰,明红,水蓝,草绿,千米海域里四处都飞扬着瑰丽的雾色。
即便是向来沉稳不迫的下属们,在这一刻都忘我抬头,露出孩童般茫然又沉浸的表情。
人类渺小黯淡,海底星云流转。
馆长对他们的表情很满意,自得道:“海底隧道的确是最热门的观景区之一,节假日经常要排队一两个小时,但在隧道尽头,还有更壮丽的景色在等待大家。”
众人不由得屏住呼吸,同他一起走出略为低矮的水下观景区。
视线骤然开阔,挑高倏然跃至三十余米的巨型落地水幕前。
珊瑚礁好似螺旋上升的灿烂花束,万物在深水中央遨游翩跹。
人们聚集到巨型天幕前,像是在看这世间最盛大的电影。
即便是薄朝昉,也有一瞬失神。
“珠宝的确是人类能拥有的,最奢华也最典雅的装饰品,再昂贵也不为过,”馆长笑道,“但我有很多时候,也想是珊瑚礁里的一条鱼,在这样浪漫灿烂的世界里过一辈子。”
“当然,”有人应和道,“太震撼了,三十多米……我像站在海底,看最高的水面一样。”
“这里应该有不少艺术家和电视剧都会来采风吧?”
“对对对,我记得有好几部电影都来这拍过!太美丽了!”
有下属大着胆子对薄朝昉搭话,“您来这种地方,可能会觉得我们跟一帮小孩儿一样了吧。”
薄朝昉看着回旋的鱼群,像是隔着浅青色的雨,去看模糊不清的周绫。
“没有,”他说,“我很喜欢这里。”
再回家时,宅邸门口意外有人在等他。
周绫坐在轮椅上,管家和佣人陪同在一边。
结婚七年,周绫从未这样做过。
薄朝昉在车内定定看了一眼,先是有不祥的预感,又涌出悬浮的幻想。
他知道周绫并不爱他。
这七年都是……各取所需。一想到这个词,火气都在烧灼喉管。
如今候在这里,是等他回家?
薄朝昉抬手扶正领带,肩膀紧绷。
周绫如果要离婚也没什么好拦的。他和他只剩一场荒唐。
他仍用最渺茫的一丝念头,不自觉地盼望着,那人是在等自己回来。
车门打开的同一秒,呼吸和心跳都在往下沉,像在等待生活的最终审判。
周绫扬眸看他,伸手去牵丈夫的手。
“你回来了。”
薄朝昉迟疑片刻,快步过去扶住他。
管家会意地推好轮椅,让两人步伐一致。
“你特意来门口等我?”
“……嗯。”
周绫的身体没有以前那样冰了。
从前没有化蛇的时候,也因为那场祸事元气大伤,盛夏里仍如一块捂不热的冷玉。
他握着他的手,此刻发觉对方微微地加重力道,十指交缠着贴紧。
即便什么也没有说,一种蓦然滋生的依赖也足够被接受感应。
薄朝昉心意微动,道:“有什么事想和我说?”
“没有。”周绫许久才道,“太久没有看到你。”
男人一时压着呼吸,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原谅了。
从前那些事不该怪他。
自己耽于工作,只是个冷漠又无趣的丈夫,他们本来就沟通太少,说爱也不真。
周绫牵紧他,即便十分钟过去了,也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薄朝昉试探着碰他的额头,发觉并没发烫,不是生病了。
但体温比从前要高,人也变得更沉默。
公司有事,早就过了晚餐时间。
薄朝昉喝了一盏汤,周绫靠在他的身边,什么都没再吃了。
他们很少在这里靠得这样近。
管家其实把轮椅推到不近不远的地方,是周绫出声说,再近一点,我要贴着他。
管家本人都面露意外,先看了薄朝昉的意思,然后才把周绫推过去。
十几分钟里,两人都没有说话。
薄朝昉换作用左手喝汤,右手递给了他。
后者即刻再度牵紧,如电量耗尽般轻轻缓了一口气。
用餐结束,男人道:“我陪你上楼休息一会儿?”
周绫小声说:“你抱我上去。”
薄朝昉重新看了一眼他的妻子。
十几个小时不见,怎么判若两人了。
周绫过去一贯拿捏着分寸,既不会疏离到让薄朝昉看出异样,也不会亲近到黏腻幼稚。
再复盘时,一切都变成虚幻到可笑的表演痕迹,让人心里炸得怒痛。
他皱眉不语,仍是弯腰俯身,把轻到几乎没有重量的周绫抱进怀里。
毛毯随之滑落,青环蛇尾流淌而下,再无半点遮掩。
周绫不肯面对这条尾巴,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里,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这一刻,青年又真实起来。
他像是在压抑着某种痛苦,只有在丈夫靠近时才能缓解少许。
薄朝昉早已注意到他的细微异样,抱他上楼的时候,指腹状似无意地搭在周绫腕侧。
脉搏比平时要快很多。
“你生病了吗。”
周绫摇头又点头,五指抓紧他的衣领。
这动作示弱意味明显,让人莫名有点心疼。
“到底怎么了,”薄朝昉吻他的发侧,昨日的生疏已经烟消云散,“我在这,直接和我说。”
卧室门打开时,周绫压着气息,勉强开口。
“我进发情期了。”
薄朝昉动作微顿,先是把他抱到床上稳妥放好,然后再去解西装领扣。
他低头时,看见腰侧被蹭出一道蜿蜒的湿痕。
“你还记得,你是人类吧。”男人的声音古井无波,“所以现在完全变成动物了,时间一到,只想着求偶交配?”
周绫蜷在柔软被褥里,嗅到方才的温情一散而空,气氛变得冷硬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