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就像是今天天台上的女性,她也见过太多,无论一开始是说为了真爱舍弃道德也好,还是原生家庭问题导致需求也好,最后的最后,都落足于一个“钱”字。
  工作越久,应知安渐渐明白一个道理,在金钱的面前,男女的差异可以最小化,最后一切都能归结为人性。
  而她怎么会在人性卑劣的面前,去谈论一个关于爱的故事。
  虽然她本身也不是一个纯善的人。
  可心底总要对一些人类情感保持一份纯洁的崇敬。
  医生似乎很理解应知安这类人,她又问:“最近家里是不是在催婚?催婚催得紧吗?”
  和张章家父母做生意走南闯北导致的开明不一样,应知安的父母都是高中老师就更会传统一点,讲究脸面更讲究普世意义的人生幸福,因为政策原因,应知安又是独女,更是接受着更大的期望,她爸希望能有两头婚,有个孙辈能姓应。
  可也好在二老是老师,做不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逼婚手段,只是每时每刻的说教也让应知安贯彻“说不过我还躲不过”的政策。
  只是最近随着正式步入三十岁,二老更急迫了,各处物色人选就要应知安去相看。
  可即使如此,二老所有行为出发点,也是基于亲情。
  而应知安是那么聪明的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医生只问“父母”二字,她回答的便是“原生家庭”四字,“我的原生家庭非常有爱,父母对我很珍视,我并没有什么来自成长的伤痛。我明白医生您的言下之意。”
  说到这里,应知安叹了口气,“心理学我也浅浅涉猎了一些,在今天之前,我都觉得我自己心理非常健康,我父母珍视我,也让我自尊自爱,我对自我价值的认可并不低廉,我也并没有对安全感产生不信任......”
  医生打断她,“心理学有一种公认的说法,神经官能症患者让自己活得痛苦,人格失调症患者让别人活得痛苦,我觉得起码目前为止,你两者都不是。”
  “那我到底怎么了?”
  “大脑中高级中枢是判断力,低级中枢是情绪,”医生大慨明白了应知安的情况,语重心长地说道:“道理懂得再多,小情绪难以控制,这并不与你坚定判断力的性格相悖,高知有时候也会更痛苦,这些年因为被逼婚导致心理疾病的事例也不在少数,你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人啊,婚姻幸不幸福、有没有婚姻,喜欢异性还是喜欢同性,都无所谓的,因为这一切都要排在自己身体健康后面,而且,所有的疾病都是急性期内越早干预越好,所以你一定要有信心,前期我们可以试着去规避掉触发因素。”
  应知安皱起眉,“所以我是个同性恋?”
  “这个需要问你自己,而不是由医生来定性。”
  带着具有镇定作用、能够安抚情绪的一些药走出医院,应知安只觉得自己有些烦躁,被逼婚逼成神经病可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
  “还不如说我加班加疯了!说我深柜还不如说我无性恋!”应知安只觉得讽刺,可偏偏医生之后做的检查结果又显示应知安非常正常,正常到心理评分满分100分她有96分,医生只能说让她再观察观察。
  如何避开触发因素,应知安恨不得给自己整天戴一副墨镜!
  而关于性取向,她仍然抱有怀疑!
  下午的盗窃罪开庭排期在江城贡诸区人民法院的第一法庭,三点开庭,两点半手臂搭着律师袍的应知安已经过了安检,根据指示牌往审判楼去。
  法院作为社会纠纷的“垃圾桶”,诉讼服务中心的窗口前挤满了人,男男女女的,应知安一路都微垂着头,也不去看迎面而来的人,只是瞳孔斜视只看着法院墙壁上的标语。
  贡诸区人民法院也来了好几次,原来也没发现,这些法治文化上墙的工程还是花了心思,这些标语还挺振奋人心的。
  且看这句“你不依法,法不依你”还挺有趣的。
  第6章
  一路上虽不是低头就是斜视,但应知安还是很顺利地抵达了第一法庭,法官和她前后脚,现代化的法庭都配备了全程录影录像的设备,法官也早就习惯了没有法官助理和书记员的开庭,这位法官一到法庭很顺手地把电脑、空调、灯打开,坐在书记员的位子上把系统打开,又飞快弄好庭审直播的程序,问了法警队说被告人已经从看守所带过来了。
  应知安已经换上了律师袍,规规矩矩地坐在被告人代理人的位置上。
  这次的审判法官,应知安不认识,有法警上去问法官,“当庭宣判?”
  那个男法官非常严肃,声音格外冷淡,“先看庭审情况。”
  是一个非常严谨的法官,应知安心中下了判断。
  一般像这类认罪认罚的轻微刑事案件,大概率都是当庭宣判,然后对接公安进行收监。
  “好久不见,知安。”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
  应知安见到来人,便露出了微笑,这个案子的检察官她倒是认识,她穿着蓝色的制服短发很利索,可声音却很温柔。
  应知安的社交圈子其实很小,能够被她列为朋友的更是少之又少,更是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楚。
  可这位胡检察官却也是因为案件相识的,那个时候应知安还跟着成绮云干刑事案件,而胡斐也还不是检察官,只是个检察官助理,两个人的师傅在里面干正事,她们两个人就站在外面等着,等着等着,就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胡斐或许天生就是一个极具分享欲的人,在一开始的时候,应知安还对她的热情感到手足无措,胡斐经常在微信上有的没的找她聊,一大串的聊天内容就像是夏季突如其来的大雨,让应知安无从下手去回复她。
  胡斐好像是真拿她当好朋友,应知安心中下了这个认定的同时,又很诧异这种小太阳一样的性格,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前不久胡斐去动了一个微创手术也在微信上告诉了应知安,应知安还去医院看过她。
  而此时此刻,那一束本不该存在的光照向这个熟悉的朋友。以至于让应知安关心的话语都减缓成了0.5倍。“你~身~体~好~点~了?”
  又来!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应知安无语!
  而胡斐听到应知安的关心,脸上的笑容便更耀眼了,她本就是在公检法系统内有名的美人,此时这个笑容更像是薄云被吹开,高贵的月辉播撒大地。“好~多~了,你~还~挂~念~着~我~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短发在她耳边轻轻划过,发尾便落在了她鼻尖的那颗小黑痣上,像是江南夏天那满池的荷花,轻颤着露珠。
  应知安不敢再去看她,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果然一切就又恢复了正常,马上要开庭了,她不敢再多生事端,只笑了笑,“注意身体。”
  “嗯。”在应知安没有看到的地方,胡斐脸上的笑容又多了一些。
  胡斐入员额检察官已经两年,她二十七岁满足条件开始参加员额检察官的遴选考试,第一次笔试过了面试没过,也是那一年被调去了第一检察部,很显然按照院领导的想法是希望她成为一名刑事犯罪的公诉检察官,这个部门是整个检察院最忙的部门,没有之一,而这种对胡斐职业发展的规划,并不管胡斐愿意不愿意。
  果然成为检察官的第一年,她就整个人忙得晕头转向,尽管她办的最多的就是盗窃案件,直到今年开始一难案和复杂的案件才慢慢分到她手里。
  所以对于今天这个盗窃案子,她就像是拿筷子吃饭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站在她对面那名律师。
  法官开始播放法庭纪律的音频。
  浑厚的男声充斥在庄严的法庭——现在宣布法庭纪律,1、未经允许不得录音、录像和摄影;2、未经允许不得进入审判区;3、不得发言、鼓掌、喧哗、吵闹,如对庭审活动有意见,可在庭审结束后提交书面材料.....
  胡斐收回自己有些波动外放的情绪,回归到工作中。
  而应知安习惯性抬眼极具压迫性地扫视对面,这是她的出庭应诉习惯,这一刻开始她就是法庭之上据理力争的“貔貅”,对方律师休想从她这边找到任何一个逻辑弱点和法律漏洞,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必须谨慎克制。
  应知安对自己这份职业说不上多理想主义,可也抱着十万分的敬意,而这种平等主体民事案件的习惯被她带到了刑事案件的法庭之上时,她目光的对象便不是对方辩护律师,而是公诉方胡斐,那本不该存在的光照向那个代表国家公权力的胡斐,而宣读法庭纪律的音频也减速到0.5倍数时,应知安真的炸了!
  ——4、请~关~闭~手~机~等~通~讯~工~具~
  应知安的脸色非常难看,她咬紧自己的后槽牙,将目光投向中间的被告人。
  果然,又正常了。
  如应知安预料,庭审非常顺利,等到结束庭审,法官敲响法锤,看着法警将被告人重新拷上手铐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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