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张妈妈愣了愣,许久叹了口气,“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应知安开车快到律所时,还在想着张妈妈最后那个眼神,那种母亲的自责与愧疚,却也已经无能为力,孩子已经长大,错过的时光就是错过了。
如果在张章最需要她肯定的时候,她能够看见自己女儿的需求,或许张章就不会因为贪图婚姻的美好作出一些错误的选择吗?
这种归因实在是扯淡!
那张章父母的这份愧疚会少一点吗?或许也并不会吧,父母都是这样的,如果子女遭遇了不幸,他们或许只会更难过,并往过往追寻自己的错误。
就像张爸爸私底下悄悄和应知安絮叨的那一句“如果当时我不允许他们结婚就好了”......
可应知安的思维又转了一个弯。
也不尽然,起码宋曦丹的原生家庭也足够糟糕。
想着想着,应知安又想到了宋曦丹,正巧,车拐过一个弯,看见宋曦丹的身影缩在公交站台的广告牌下。
站台的不锈钢座椅积着层薄灰,几张废纸在地面打着旋儿,宋曦丹就站在那片有限的光晕里,风掀起她的发丝,露出她年轻干净的脸颊,而她正拿着一本书,趁着等车的间隙背诵着。
没有人会不喜欢努力的年轻人。
因为青春易逝,所以更显欣慰。
广告牌上的明星海报早已卷了边,露出底下泛黄的旧广告痕迹。
宋曦丹的嘴唇轻轻动着,手指在书页上滑动,连风吹乱了头发都没察觉。
应知安放慢车速,看见她手里拿着的还是刑法教材,书页边缘已经被翻得卷起毛边,在风中微微颤动。
她将车缓缓停在站台旁,按下车窗。
“宋曦丹。”她喊了一声,声音中带着不自觉上扬的声调,见到宋曦丹,她便觉得轻松愉悦。
宋曦丹看到车里的应知安,眼睛倏地睁大,下意识地把书往身后藏了藏。“知安姐?已经下班很久了,您怎么又回来了?”
“本来想加班的,现在想......”应知安指了指副驾,“送你回去!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不……不用了,”宋曦丹连忙摆手,眼神有些闪躲,“公交车马上就来了,不麻烦您了。”
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可应知安只觉得她可爱,因为宋曦丹的眼睛亮亮的,像是今夜的圆月。
“早点回家,早点坐着背书。”应知安解开安全带,作势要下车,“还是,要我下来抱你上车?*?”
“不用了!我自己上车!”宋曦丹被她说得一愣,看着应知安认真的眼神,脸颊又开始发烫。她没再犹豫拉开车门坐了进来,一股淡淡的油墨香随着她的动作飘进车厢。
她缩在副驾驶,抿着唇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明明不久之前,宋曦丹还在这辆车上悄悄诉说过自己的爱意。
就在不久之前。
“谢谢知安姐。”宋曦丹心中苦涩着,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不敢看应知安。
应知安发动汽车,眼角的余光瞥见她偷偷舒了口气,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正逢那辆宋曦丹等待的公交车缓缓驶来,二人全当没看见。
宋曦丹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她偷偷看了眼应知安专注开车的侧脸,路灯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依旧美丽的动人。
应知安的唇角一直上扬,“我很好看吗?这么认真看我。”
宋曦丹立刻收回了目光,底气很是不足地“嗯”了一下。
应知安本来上扬的嘴角突然就停住了,她愣了愣,有点诧异宋曦丹的回复,要是换做之前,宋曦丹肯定是狠狠一顿夸,直白且热烈。
这是怎么了?
不对劲,应知安结合在白天的那丝怪异,敏锐察觉到了二人之间的那点生疏。
一时之间,车厢内安静下来。
应知安车里的香氛是某种清冷的木质调,混合着座椅皮革本身的味道,很好闻。
让宋曦丹想起那些在草原上驰骋的过去,让她眷恋又心安。
应知安并不是一个发现问题后会放任问题的人,所以她原本只想快点送宋曦丹回家,此刻却改了主意。“吃饭了吗?”
宋曦丹下意识摇头,又赶紧点头:“吃过了。”其实并没有,她用约了人来拒绝和朱芸、应知安吃饭,实际上在办公室呆到现在,只打算回家煮个面条。
应知安轻笑一声,那笑声像羽毛轻轻搔过宋曦丹的心尖:“撒谎,你朋友鸽了你的饭局吗?正好我也没吃,陪我吃点东西去。”
这不是询问,而是温和的告知。
应知安打了转向灯,车子流畅地驶向另一方向。
宋曦丹又想和应知安呆久一点,又害怕呆得太久自己又失了分寸,更是心虚于自己编纂出来虚无的朋友和饭局,她的手指绞紧了书包带子,声音细若蚊蚋:“知安姐,不用麻烦了,我回去随便吃点就好。”
“不麻烦,”应知安侧颜在流动的光影里显得格外柔和,却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我知道一家不错的日料,安静,适合聊聊天。而且,你之前不是想请教我法考的内容?边吃边说吧。”
言已至此,宋曦丹咽回了再次的拒绝,低低应了声:“好,谢谢知安姐。”
这座城市很是繁华,高楼林立,霓虹璀璨。
这家日料餐厅也就隐在一座高级写字楼的顶层,电梯需要刷卡才能抵达。
门口穿着和服的服务员恭敬地向应知安问好:“晚上好。”
环境雅致得让人屏息,包厢窗外就是璀璨的城市夜景,车流如同金色的河流,这座城市的地标建筑也静静屹立在窗外。
精致的餐具像是这家高档餐厅的点缀,果然!菜单上的价格让宋曦丹心惊肉跳。
应知安低头看着菜单,很是温柔地问宋曦丹:“有什么忌口吗?”
宋曦丹慌忙摇头:“没有,都可以。”
她根本不知道那些陌生的菜名具体是什么,一个个看起来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概念性餐食。
等待上菜的间隙,应知安并没有急切地去问宋曦丹改变你态度了,而是真的开始聊法考的点,宋曦丹只能翻开随身携带的错题本,就题目中的知识点进行提问。
与民事相关的,应知安回答得很快,语气专业,条理清晰。
可轮到刑事或者行政法、商法相关的,应知安就有些吃力了。
“让我先查查法条,你等一下。”应知安很是自然地掏出了手记,开始问ai法条。
宋曦丹愣了愣,“你不会背吗?”
“这年头有ai,有手机的,一查就知道了,谁还背法条啊。”
“可......”可你那天晚上还背的头头是道,侃侃而谈地像是个大学教授,宋曦丹愣了愣,觉得有些奇怪,可也没去深究。
刚好应知安查好了法条,开始讲解这个题目,宋曦丹努力集中精神去听、去记,这是她宝贵的学习机会。可她的注意力,总是不自觉地被应知安吸引,她指着错题本上那纤长手指,她说话时微微开合、涂着哑光口红的唇,以及她身上那件看起来就质感极佳、剪裁得体的丝质衬衫。
宋曦丹低头,看着自己牛仔裤的磨损边缘,和那双方便挤公交的平平无奇帆布鞋。
一种两个世界的自卑感又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她心脏发紧。
在草原时,她从不在意这些,只觉得天地之大、人类渺小,可回归现代社会,各种人为的价值观随时都在挤占着大脑,更何况爱情本就会让人卑微,所以她不过是又一次意识到,进入到应知安的世界,是她拼尽全力踮起脚尖,也仅仅只能窥见一角的繁华。
这时,服务员端上前菜,一份晶莹剔透的刺身拼盘,鱼肉纹理细腻,如同艺术品般陈列在冰山上,旁边搭配着新鲜的山葵和嫩绿的紫苏叶。
摆盘如艺术品。
“试试这个蓝鳍金枪鱼大腹,”应知安用公筷自然地夹了一片粉嫩细腻、脂肪花纹排列有序的鱼肉,放到宋曦丹面前的碟子里,“这家店对外是宣传自己的金枪鱼是每天寿司国直飞的,今天早上才到,也不知道真假,刚刚服务员还说我们运气不错,这个是‘一本钓’的品质。”
宋曦丹吃得小心翼翼,每一口都像是在完成一项精密操作,生怕发出不雅的声音。
听到陌生词汇,“一本钓?”宋曦丹下意识地重复道。
应知安微微一笑,耐心解释,语气就像在律所里带教时一样自然,一点也不装AC:“其实就是很简单,一本钓,等于一条条钓上来的,相比大规模围网捕捞,对鱼体的损伤小,肉质和鲜度保持得更好。捕捞方式是更讲究,可口感上差别,说实话,我没尝出来,有人说是挺明显的。”
宋曦丹看着碟子里那片价格可能可以抵她好几天工资的鱼肉,一时不知该如何下筷。
应知安却已优雅地蘸了点调料,送入口中,微微颔首,“挺好吃的,你多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