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接着,又一道烤物上桌,是盐烤的某种鱼类,表皮金黄微焦,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这是鲷鱼,”应知安似乎看出了宋曦丹的茫然,继续温和地介绍,“这个季节还算肥美,他们家用海盐轻烤,能最大程度保留鱼本身的鲜甜。我感觉是比石斑鱼好吃的,会有蟹肉一样的鲜味,你尝尝看。”
她说话的语气平常得像在讨论天气,但这些关于食材产地、捕捞方式、季节性的知识,对宋曦丹而言却如同另一个世界的语言。她只能笨拙地学着应知安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品尝,味蕾确实感受到了极致的美味,心中的崇拜与自卑同根同源。
“知安姐!”宋曦丹很认真地夸道:“你真的好有才华!”
应知安本不是多话的人,可再内敛的人面对喜欢的人也会不自觉“孔雀开屏”,而随着宋曦丹这句话,应知安也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有点啰嗦了,她连忙喝了口茶,语气随意:“以前出国的时候,参加过几次比较正式的商务宴请,就学了点皮毛。后来工作累了,就觉得要吃点好的算是犒劳自己。”她顿了顿,“其实也没啥,瞎讲究而已。看你最近很努力,这段饭我请客算是奖励,等你以后正式执业,我再带你去吃点好的。”
最后这句,应知安的本意是为了买单找个理由,也带着鼓励,甚至还带着一丝想让对方放松的讨好。
但听在宋曦丹耳中,却愈发凸显了两人人生轨迹的巨大差异。“国外读书”“商务宴请”“以后正式执业”等等,这些词语勾勒出的,是应知安顺遂、精英、开阔的人生图景,而她自己,此刻的“以后”还充满了不确定性和需要拼命挣扎的空间。
更不用说“奖励”二字,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下。
果然,在应知安眼里,她就是个需要鼓励和偶尔施予“奖励”的后辈。
她之前一直莽撞地表达爱意,希望凭借那些廉价的汤汤水水来讨得欢心,在此刻巨大的阶层落差和对方自然而然的“上位者”姿态面前,显得格外可笑和卑微。
应知安的美,是历经淬炼、拥有足够底气和资本才能散发出的光芒。
她拿什么去匹配应知安?就连此刻这顿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自己进来消费的晚餐,都是对方的“施舍”。
知安姐对我,还是太体面与温柔了,宋曦丹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内心的酸涩和自卑几乎要满溢出来,默默地将那片甘鲷肉送入口中,鲜美的滋味却仿佛掺杂了一丝苦涩。宋曦丹猛地低下头,假装被芥末呛到,眼圈泛红,匆忙拿起水杯掩饰:“不好意思……”
应知安递过一张纸巾,语气关切:“慢点吃。”
宋曦丹接过纸巾,这顿美味的晚餐,她而言,已经变成了一场甜蜜又痛苦的煎熬。
只想着快点结束,不让增加的失态蔓延。
可应知安并不想就此放过她,毕竟她还要解决两个人之间存在的莫名隔阂。
应知安喝了口水,慢慢问道:“曦丹,我回律所,你就开始躲着我?为什么呀?”
第87章
宋曦丹拿着纸巾的手微微一颤,却不敢抬头,只低着头盯着碟子里那片被她咬了一小口的鱼肉,仿佛能数清上面的纹理。
所以自己是连普通同事这个身份都没扮演好?带给知安姐困扰了嘛?
一想到这点,宋曦丹不敢再沉默,连忙抬头说道:“没有躲着您,只是觉得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没大没小,给您添麻烦。”
她找了个最蹩脚也最安全的借口。
应知安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锐利却并不逼迫,仿佛能穿透她卑微的伪装,看到她内里那颗惶惑不安的心。
可在脑子里,她已经在大声责骂系统。——你到底和她说了什么!!你信不信我和你同归于尽!
恋爱作弊器立刻回应道——系统并没有用过激的语言,宋曦丹内心的自卑一直都在,就像你们之间的差距也一直都在,这一些并不是系统导致的。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你这和把人杀死有什么不一样?反正只是是人,早晚都要死。
——从更高维的角度来说,的确如此。
应知安一听,忍不住想翻白眼,可她很快调整好情绪,声音放缓了些:“曦丹,看着我的眼睛。”
宋曦丹听话地看过去,直直撞进应知安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有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可应知安的目光比任何一个时候都温柔,让宋曦丹觉得不管自己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都能被得到理解和包容。
这样温柔的目光,真的能够让人溺死过去!
“是因为那天在你家,我说了什么话吗?答应我,不管我说了啥,那都不是我真实的想法。”应知安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敲在宋曦丹心上。“我很喜欢你亲近我,我也很喜欢我们能够更亲近。”
宋曦丹的脸瞬间爆红,她像是找不到自己的语言,许久才结结巴巴问:“知安姐....知安姐.....我.....你.....亲近,我和你?”
她语无伦次了,脑子有些运行过度。
“嘘”应知安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拿起茶壶,缓缓给宋曦丹的杯子续上热茶,氤氲的热气暂时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曦丹,”应知安的声音沉稳而清晰,带着一种引导思考的力量“你有没有想过,一种真正健康、能够长久的关系,应该建立在什么样的基础上?”
宋曦丹茫然地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跳到这个问题上。
应知安的目光投向窗外璀璨却冰冷的城市夜景,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和更深的清醒:“小时候我们看的电视剧,都在营造浪漫叙事,女人发现男人的才华,然后倾慕、追随、甚至牺牲自我去成全,这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但我开始有独立思考后,我就觉得这是不对。”
她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宋曦丹身上,变得无比认真:“男人仰慕男人的才华,会想着誓要跟他并驾齐驱,更有野心者,想的是取而代之,这是一种竞争和征服。女性也应该这样,不要搞圣母卑微的一套,如果你向往才华,你要做的,是让自己去拥有才华,自己拥有的,那都是扎扎实实属于你自己的东西,谁也拿不走。”
宋曦丹屏住了呼吸,这些话像惊雷一样在她耳边炸开,震得她心头发麻。
她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
“不要用爱情和风险去捆绑自己活成附庸,而真正爱一个人,也不是以高位者的姿态去接纳对方,甚至为了自己享受,去剪断雀鸟的翅膀,让她能安然待在笼子里,以供欣赏和消遣。”应知安说得很认真,也很直白,这也是她朴素的爱情观。
宋曦丹像是触及到她热烈的灵魂,竟在这一瞬间眼角有些湿润。
而应知安还再说,她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宋曦丹,话语直指核心:“曦丹,我不需要你成为别人,更不希望你觉得我有才华、很厉害感到自卑,觉得配不上。那不是爱情,那是慕强,是迷失。真正的喜欢,或者说我所能认同的喜欢,应该是看到对方本身的价值,是希望对方能绽放属于自己的光芒,是两个人都能站在平等的位置上对话。就像现在,我欣赏你的努力和韧劲,远胜过任何小心翼翼的讨好或者遥不可及的仰望。”
“我希望你好好努力,通过法考,成为一名优秀的律师。不是为了配得上谁,而是为了成为你自己。”应知安的声音温柔下来,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当你真正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力量和光环时,如果你的心意依然如初,那才是我们能够真正开始对话的时候。而我,希望成为托举你的那个人。”
宋曦丹彻底愣住了,大脑像被清空后又塞进了一团乱麻,嗡嗡作响。
应知安的话太果断且有深意,她需要时间去消化。但她模糊地抓住了一个核心:应知安没有厌恶她,甚至……喜欢她?!
她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心跳如鼓,却不再是纯粹的自卑和惶恐,而是掺杂了巨大的震惊和一丝微弱的、却被点燃的希望。
那晚,应知安将她送回了公寓楼下。
宋曦丹几乎是飘着上楼的,她坐在书桌前,摊开刑法教材,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应知安的话——而我,希望成为托举你的那个人!
明明,应知安没有说任何缱绻暧昧的话,可宋曦丹却觉得这是她听过最动人的表白。
等等......可以算是表白吗?
宋曦丹心中一想,脸颊却红了。
“不要想这些!想知安姐其他的话!”宋曦丹低喃一句。
细细去想应知安其他的话,就像是一道强光,劈开了她因原生家庭而长期笼罩的习得性无助。那些她习以为常的“我不配”“我做不到”的无力感,在应知安清晰有力的逻辑面前,开始松动、瓦解。
原来,通往她的路,不是仰望和奉献,而是自我成长。
那一夜,宋曦丹没有复习法考。
但她想了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