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女人的脸颊软软垂靠在她肩头,少女身上萦绕的淡淡的皂角味钻进鼻腔。
白风禾的睫毛再次动了动。
白风禾啊白风禾,你瞧,世上还是有人在乎你的。云川止自语般轻轻道,随后将人搂紧在怀中,大步冲进黑暗。
跑是跑了,但局仍然是死局,云川止几次险些撞上墙壁,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她很快便开始晕头转向。
自打我来了此处,遇上你,便总陷入这种绝境。云川止一边无头苍蝇似的乱跑,一边自顾自言语起来,不是你要杀我,便是有旁人因为你要杀我。
若我这次能活着出去,定要趁你睡着给你碗里下点泻药,出一出我这口恶气。云川止仗着白风禾晕着,说话越发肆无忌惮。
你再说一遍。细若游丝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云川止脚下一绊,险些脱手把人丢了。
好在她掌心正抓着白风禾衣衫,拼命稳住身形,将她扯了回来。
你醒了?何时醒的?云川止大惊。
怀里半晌没有动静,过了许久才开口:泻药那段。
罢了,听了就听了吧,反正都不一定活着出去,白风禾还能将她就地正法了不成?
云川止安慰罢自己,胆子也大了许多,说话毫不畏惧:醒了便好,门主还有力气么?等会儿能否将那影妖灭了,带我等逃出去。
灵水和程锦书都为了你留下殿后了,如今生死不明。
白风禾低咳一声,声音喑哑:本座本就身弱,又受了师姐一剑中了寒毒,疗伤时还被恶灵侵入肺腑,怕是连命都不保了,如何逃。
我看你不如将本座放下,自己去寻她二人逃命。
本座向来孤零零一人,何须你们假惺惺替我拼命?她冷笑道。
闻言,云川止的脚步猝然停住,白风禾在她怀里颠簸一瞬,伸手下意识想抱住她肩膀,指尖却停顿在了半空。
没有边际的黑暗中,无人看得见她指腹颤抖。
你怎可就这样将她们的好意弃之如履。云川止难得心绪波动,替灵水和程锦书委屈起来,灵水虽惧怕敬重你,却一心想拜你为师。程锦书虽知晓你往事,却仍将你当做至亲。
你怎么能说她们假惺惺。
白风禾没有讲话,云川止咬唇将她放在地上,横跨一步迈过她身体,摸黑径直离开了,只留白风禾一人躺在黑暗里,半晌没有动静。
静默的走廊内响起声讥讽的轻笑,白风禾视线看向虚空,却不知在讥讽何人。
没有了少女的温度,地面有些冷,仿佛刹那间入了难捱的寒冬,刺骨的冰霜沿着地砖缝隙簌簌爬过,沾染她单薄的衣衫。
无数恶灵顺着墙壁爬到她身侧,将她包围,发出混杂难听的念白声,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一只恶灵飞起刺入她胸口,白风禾将眼睛闭了,没有挣扎。
一只手比那恶灵还快,稀薄的灵力自那掌心涌出,恰好推走恶灵,而后少女的手臂再次摸过她背脊,在一片忽如其来的酥麻中,白风禾的身子再次被紧紧抱住。
黑蛋儿跳下肩膀赶走为数不多的恶灵,云川止抱着白风禾转身奔跑。
寂静的无边的走廊上,只有云川止的脚步声沉重而杂乱,白风禾在她怀里默然半晌,终于还是低声开口:你不是替她们鸣不平么,还来抱本座干什么。
我答应了她二人的,我崔二狗虽不是什么君子,但也信守承诺。云川止闷声回答。
还有,我知晓你早怀疑我身份,但你不必次次都试探我,因为我绝不会伤害你。云川止又说。
这句话轻柔缓慢,虽是叙述,却像誓言。
白风禾心弦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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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猜猜是谁先动心呢,诶呀,好难猜呀
第25章
她眼中波光微闪,压下了那颤动,开口:本座不知你在说什么。
云川止在无人看得见的黑暗中模仿她说这句话的口型,模仿得五官乱飞,而后瘪了瘪嘴,没再多言。
云川止到底体力不足,即便是饮下神鸟的眼泪也跑不了这么久,何况怀里还有个比她长出一截的成年女人,很快腿便软了。
不行,不能这般,她喘息着停了下来,寻了靠墙处把白风禾放下,蹲下擦汗:你这仙殿到底有多大,我沿着门廊跑了这么久,早该找到出口了才是。
不大。白风禾无力地摇头,她缓慢地撑起身体,撩开凌乱的发丝,莫要跑了,怕是跑到天亮都没有用。
云川止早已料想到,她精疲力尽地瘫倒:我们不会又被那影妖蛊惑了吧?可这一路连光都没有,它如何跟上来的。
寻常的影妖只能附着在影子上,可若是强大到了一定程度,黑暗便是最大的影子。白风禾声音很轻。
云川止闻言,顿时毛骨悚然,手臂上的汗毛纷纷竖立。
你是说,早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逃得过影妖?她两眼望着天,那完了,等死吧。
耳畔安静得像是堕入黄泉,唯有两人呼吸声相伴着此起彼伏,云川止的粗重很多,白风禾的却唯有竖着耳朵方能听见。
你这小奴,好像一点都不怕死。白风禾说。
尚可。云川止从地上摸过冷冰冰的石头小人儿强行抱着,若活着不如死了,那便不会怕死。但若每日有吃有喝有觉睡,拈花逗鸟逍遥快活,死了就有点可惜。
你活着便是为了吃喝酣睡的?白风禾蹙眉。
那还能如何,我没家人亦没牵挂,也没什么恩仇要报,可不是就是吃喝拉撒便好。云川止笑道,她说着涌出留恋,只可惜,那碗红豆冰烙还未吃完。
如今一夜过去,想必早就化了。
说到红豆冰烙时,她语气甚是凄然,白风禾听着无语半晌,心中不解,顿觉好笑。
人都要死了,还想着一碗冰烙,到底是没见过几分世面的下界人,白风禾头虽摇着,嘴唇却不自觉翘起。
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松动,皱着眉头收了笑意。
身周再次万籁无声,两人并排靠着冰冷的墙,各想着各的心事。
主人,我的头要掉了。黑蛋儿有些气恼地说,然后挥动四肢挣扎,方才啵的一声从云川止怀里将自己拔了出来,一双短手去够自己的脑袋。
发出短促的尖叫:主人,我的头掉了!
云川止被它喊得一震,将怀里的头塞回它怀里:给你给你,吵死了。
一人一傀儡正你来我往争执,身侧却荡起股微风,云川止登时不再笑,偏头看向黑暗。
暗夜如方才似的寂静,但又似乎更为寂静,云川止忙伸手去摸,却只抓住一把冰冷的空气。
门主?白风禾?她倏地起身,伸开手臂上上下下地寻,然而一无所获。
糟了,白风禾被她看丢了,云川止拍了下大腿,急匆匆往前走。
黑蛋儿,你看见门主了吗?她一边摩挲一边问,肩上的黑蛋儿语气亦是严肃:没有,主人。
你们呢?她又问地上埋头狂奔的布娃娃们,娃娃们开不了口,黑蛋儿替它们摇头。
云川止很少慌张,但此刻却不禁慌了神,她答应了灵水和程锦书的,不能就这么背弃诺言,于是原地跪下,一手点了灯火,一手伸进口中咬破,在地上画起了阵法。
反正已经中了影妖的蛊惑了,有影子也无妨。
有了不死鸟眼泪的加持,阵法运作起来容易了许多,鲜血绘成线条,线条泛起荧光,
星斗移宫,乾坤四向。东南做卦,西北为方。她语速极快地念着心诀,而后掌心汇聚灵力,狠狠拍在阵眼,组成阵法的线条陡然扭曲,化作一点微光点在她眉心。
云川止便跟随着这一点微光,起身往黑暗中奔走而去,直跑得咽喉干涩方才停下,眼前微光向前漂浮,隐入一堵墙内。
四周不再安静,墙内隐约传来悲恸的哭声,云川止深吸了口气,闭眼穿过墙体。
再睁眼时,肩上的黑蛋儿捂住嘴巴,云川止亦是些许心惊,僵立在原地。
她俨然已不再身处仙殿之中,而是立于声势滔天,横尸遍地的战场,脚下是无数妖邪恶灵的尸体,层层叠叠如山般隆起,头顶万妖嚎哭,密密麻麻的邪物铺天盖地飞在半空,往天空尽头蔓延。
苍穹不见半点清透之意,巨大的血色的夕阳挂在天际,将长空染作一样的殷红,分不清是太阳的颜色,还是太多的血混在风中。
而那万妖之中,夕阳之下,有一人挺立在漂浮的剑上,乌发同玄色的衣袍混作一体,在身后猎猎作响,她手里没有武器,只用灵力在抵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