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云川止闻言*回忆了会儿,她自打来了便一直待在不息山,见到的人也无非是绲丹门的仙仆,怎么会听过一个伶人的声音。
  不过很快她便灵光一闪,开口:是前几日在门中唱戏的那位,叫什么画眉仙的?
  还不算太笨。白风禾挑起眉尾。
  云川止闻言瘪了瘪嘴,她抬手翻捡着墙角凌乱的杂物,往常在无间城人人自危,连活命都是困难,断然不会有这种勾栏瓦舍存在,如今看着那些唱戏用的物件,顿觉有趣。
  她忽然从柴火堆里抽出双奇怪的鞋子,鞋底小得半个巴掌便能握住,上面却很是高,顶端没有供人伸足的地方,只缝着几根磨损了的破旧绑带。
  拿起来问白风禾:这是何物?
  白风禾走近她仔细瞧着,而后捡起根木棍,一脸嫌恶地戳那鞋底:这戏班子有一出戏,须得将这东西绑于双足,模仿穷乡僻壤之地那些被迫缠足的女子。
  说罢,她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诧。
  如今怎么办,将这些证据呈给穹皇城的人?
  云川止说完自己都笑了,那些人摆明了要先抓白风禾回去,若他们真的不讲道理偏要绑人,怕是如今将真凶按在他们脸上,他们也是不会信的。
  白风禾没有回答她,而是从腰间拿起一骨哨,放在口中吹,气息涌入哨中,尖锐的哨声却并未响起。
  看不见的波动自骨哨朝周围荡开,墙上暗影化作一个活生生的黑衣人,跃至白风禾面前。
  云川止早知晓白风禾暗中有死士保护,如今却是头一回看见,惊讶地嚯了一声。
  这些人是你师尊留下的?云川止有些好奇,伸手摸那死士的肩膀,摸到一手起伏的肌肉。
  她正惊叹对方身材,身后的白风禾却忽的攥紧她衣领,将她扯得后退两步。
  什么都要摸,当心我将你手剁了。白风禾将手松开,面露不悦。
  对不起。云川止把手藏进了袖口,心里道了声小气。
  白风禾将她拦至身后,张口命令:去将外面那狗窝里的孩子捉起来藏好,切记莫要弄死了他。
  死士低头领命,很快再次与墙上阴影融为一体,白风禾忽的转身,面容顷刻间落于阳光之下,天光将她发丝打出熔金之色,脸颊透如白玉。
  虽然换了副样貌,但只要那双眼睛未变,便仍旧是绝色,上天当真不公平,云川止忍不住在心中感叹。
  将你那头鍪拿出来。白风禾开口。
  云川止虽不知她何意,但还是照做了,左右她又打不过白风禾,还不如听话。
  白风禾接过沉甸甸的头鍪,在手里转了转,而后忽然倾身上前,一手按着云川止后脑勺,一手把头鍪扣在了她头上。
  白风禾你云川止刚要大叫,嘴巴便被捂住,女人滚烫的手掌一前一后箍着她,让她动弹不得,亦说不出话。
  完了,自己还是低估了白风禾的狡诈,在她面前暴露了太多东西,此物能让所有谎言无所遁形,如今被白风禾夺去用了,她的秘密岂不是全部要被问个干净。
  想到这里,云川止心中大骇,女人却在此时开了口,问的问题却是十分出乎意料。
  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白风禾声音很轻,如同耳语。
  云川止睫毛颤了颤,松一口气的同时,垂下眼睑。
  这个问题白风禾已经问过了,此时却要借着头鍪再问一遍,这人到底是受过何等的欺骗,才能这样防备旁人。
  可以。
  云川止不用张口,她的声音便从头顶传出,飘散在风里。
  她低垂睫毛,错过了白风禾眼底忽如其来的笑。
  禁锢云川止的掌心松开,头鍪被取下,云川止松开发髻驱散满头的热气,白风禾却朝她眉心一点,灵力波动间,云川止登时矮了一截,变回了原来的容貌。
  云川止没计较白风禾私自给她戴头鍪的事,将偌大的头鍪塞回腰间箱子:你动用灵力,不怕那什么将军找上你了?
  穹皇城的人要寻我,本座再躲也是无用功。白风禾扬手抽掉脑后发簪,乌黑长发顿时如墨般倾泻,她五官在刺目的阳光下模糊成光点,重归清晰后,便是邪魅妖冶的一张脸了。
  她勾唇笑得肆意张扬,劈手在掌心挥出光剑:正巧,本座此生最讨厌躲躲藏藏。
  属于穹皇城的威压越来越近,云川止看不下去她耍帅,忙将她衣袖扯住,抬手指着自己柔弱的身体:我呢,那我呢?
  白风禾不要命,她却还想多活几年。
  白风禾忽然往她怀里塞了个东西,将那笑意淡去,轻声开口。
  你去寻我师姐。她虽恨我,却是整个九州中,除去你之外,我唯一还能信任的人了。
  云川止不知晓自己明明闲散懒惰,怎么就混成了白风禾最信任的人,还未等她从惊讶中挣脱,人便被一条绫带卷起扔到了院墙外,踉踉跄跄站稳。
  与此同时,一道紫色身影离弦之箭般刺向天空,光芒如白日星云般绽放,很快与数道光影交汇。
  抬头望去仿佛日月同辉,天上斑斓色彩争来夺去,自成一道奇景。
  若不是知晓那天上是白风禾在打架,还真能驻足欣赏一阵,云川止自然来不及欣赏,她没好气地暗骂几句,拔腿拼命奔跑起来。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般拼命奔跑过了,没想到两次皆是为了白风禾,此事思来可笑,云川止虽对万事听之任之,但当有人冷不丁将性命托付于她,竟生出种从未有过的使命感。
  程锦书,快回到戏楼来。她抄起喇叭喊道,好在程锦书回应及时,待她跑出狭长的巷子,程锦书已候在了巷口。
  来往百姓不知发生了何事,皆停下脚步仰头议论,云川止攥着程锦书,低头挤入人群。
  怎么回事,怎么打起来了?程锦书急急开口,灵水已上去帮忙了,我们
  快,送我去不息山寻宗主,那些人修为不低,门主一人撑不住多久。
  云川止打断了程锦书的话,程锦书也不敢再耽搁,边跑便行驭风之术,二人无声消失在了人海中。
  方才还晴光闪烁的天空不知何时引来了天雷,于是阴霾压城,雷云密布,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大雨便如天漏了一般倾泻而下。
  游机城的百姓纷纷抱头躲避,家近的狂奔回家,家远的只能拥挤在藏剑街两旁的屋檐下,担忧地看天上滚滚的雷。
  这不是普通的雨,是有仙修在天上打架,引来的天雷!有人扬着声音喊,雷声忽大忽小,他的声音也忽大忽小。
  我开过灵根。挤在迎春苑戏台子下的一卖瓜子儿的散修道,这可不是一般的仙修打架,头顶皆是渡劫期的尊者,想来有一个便是那白风禾!
  其他的便是穹皇城的仙长么?谢天谢地,他们总算来了,赶快抓了这妖女回去碎尸万段,还我们游机城一个安宁。
  下面众说纷纭,上面更是乱成了一锅粥,层云之上,无数电光缠绕不休,无数法器盘旋着,发出震耳的嗡鸣。
  白门主,莫要挣扎了,我穹皇城的其他使者已在赶来的路上,你抵抗不了多久的。方才见过的那屠云将军一身战甲,震声道,我们只奉穹皇之命将你带回去,并非替你定罪,你不必这般害怕。
  害怕?本座还不知何为害怕。立于众仙中间的白风禾紫衣猎猎,仍在笑着,手中一柄光剑挥得如张大网,周边无数法器竟不能靠近她半分。
  也不知你们穹皇城养的是什么废物,明明修为比本座高,加起来却只同本座打个平手,你们这满身的灵力莫不是吃仙丹吃出来的?
  白风禾言语尽是嘲笑,将对面的男子气得脸色青紫。
  将军,她欺辱我们,是不是要用穹皇殿下给我们的法器了!那名唤阿桃的女子牙尖嘴利地叫嚷。
  另一名女子此时接话,语气担忧:不行,那法器是定罪后用的,出手定会伤人,我怕
  法器也只是伤人,又不会死人,她这般是罪有应得,有什么好怕的。阿桃又道。
  她二人你来我往,立于中间的屠云将军却始终一言不发,他方才便被白风禾砍伤了手臂,如今灵力侵蚀伤口,正疼得刺骨。
  够了。他呵止手下,而后沉默许久,挥手召出个剑匣似的玩意儿,漂浮在乌云稠密的半空。
  而后抬手打开了匣子。
  白风禾一人对阵数位渡劫期修士,虽面上不显,实则早已脱力,她抹去了嘴角鲜血。
  最后一刻,她还是朝天际扫了一眼,那里没有乌云,日光清透璀璨,却空荡荡的,看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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