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中年妇人惊惧交加的脸,头发蓬乱,显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身上胡乱裹着件旧棉袄。
她看到门外黑压压的玄衣骑士,尤其是马背上那个煞神般的男人,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去。
“大……大老爷……有……有什么事?”王婶牙齿磕碰着,话都说不利索。
谢执端坐马上,冷冷俯视下方,他没开口,只是微微偏了下头。
顾长安立刻上前一步,“前段日子,可有一个姓谢的姑娘在你手下租过宅子?”
王婶一听“谢姑娘”三个字,再看着这阵仗,魂都快吓飞了,哪里还敢有半点隐瞒?她头点得像鸡啄米:“是……是是是!是小妇人……可……可那姑娘……她……她早走了啊!走了好大半个月了!连余下的租金都未讨要,真……真的!”
“走了?”谢执终于开口了,声音冷冽压抑,裹着无尽的压迫。
王婶一抖,语无伦次地解释:“千真万确啊大老爷!她……她就是租了几个月,后来……后来……”
顾长安逼近一步,“后来如何了?”
王婶被顾长安吓得后退一步,抖着声说,“听说、听说是被赵怀生给逼走了……”
“赵怀生?”谢执的声音冷得刺骨,杀意乍现。
王婶吓得浑身哆嗦,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额头死命磕在地上:“大老爷!这……这不是小妇人乱嚼舌根!是、是整个镇子都传得沸沸扬扬的啊!那赵怀生仗着他爹有点势力,平日里就欺男霸女,这回见谢姑娘模样生得标致,便上门纠缠!谢姑娘受不住,只得连夜收拾东西走了!真不是小妇人胡言乱语啊!”
四周寂静,唯有远处得狗吠声零星传来。
谢执面色阴鸷,手背青筋乍现,眼底的光沉得如同万丈深渊下凝结的寒冰,却又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狂怒。
赵怀生……
好一个赵怀生!
他捧在心尖上,剜心刺骨也忘不掉,倾尽所有也留不住的人,竟然……竟然被这种下三滥的地痞流氓逼得连夜逃跑?
好,好得很!
他缓缓低下头,“可知她往何处去了?”
王婶哭丧着脸摇头,“真不晓得啊大老爷……她走得急,天未亮就离了镇子,只说是家里有急事……我、我等并不知晓更多了。”
身下的马儿似乎感受到谢执激涌的心绪,亦不安地甩着头,打着沉重的响鼻,前蹄烦躁地刨着地上的碎石。
谢执猛地一勒缰绳,马儿被扯得直立而起,前蹄哒哒乱蹬,长嘶声直冲天际。惊得街头巷尾得狗四下乱叫,藏在屋里得百姓们一个个躲着屏住呼吸,生怕这煞星迁怒到自己头上。
谢执眉眼低垂着,唇角绷成一条直线。心口那翻涌的怒意和杀机,如同被强行压抑在火山口的熔岩,在他胸腔里左冲右突,几乎要将他从内到外焚烧殆尽!
顾长安一把将瘫软在地的王婶拽了起来,力道不小,王婶疼得哎哟一声,却不敢叫唤,只惊恐地看着他。
顾长安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又冷又硬:“赵怀生家在哪?带路!”
“就……就那边!往南走,最大……最大的那个青砖院子!门口……门口有两尊石狮子的!”
“驾——!!!”
谢执猛地一夹马腹,同时松开了紧勒的缰绳!身后数十名玄衣侍卫随之翻涌而动,杀气滚滚,直奔赵府。
“轰——”赵府厚重的大门被生生踹开,碎木横飞。
家丁护院衣衫不整,有的连鞋都没穿,抄着棍棒、菜刀,惊惶失措地从各个角落涌出,脸上写满了茫然和恐惧。
赵德贵穿着锦缎睡袍,头发散乱,惊怒交加地冲出来,“哪个混账东西?!敢砸我赵家的大门!活腻歪了……”
刚到门口,他的咆哮如同被掐断脖子的鸡,戛然而止。肥胖的身体猛地僵住,脸上的暴怒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取代,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门外景象如同噩梦降临,一道道森罗的身影将宅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你们是什么人?!强闯民宅!目无王法!我……我赵德贵在府衙……”赵德贵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仍强撑着试图转圜。
话音未落,一道森冷如刃的目光横扫而来。
“王法?”
谢执高坐马上,神色冷若冰封,声音虽低,却带着令人心胆俱裂的威压,“你也配提王法?”
顾长安上前一步,手一伸便死死掐住了赵德贵的脖子,声音冷厉:“赵怀生在哪!”
家丁们一个个手脚冰凉,大气都不敢喘。有人忍不住哆嗦着丢掉手里的棍子,当啷咋在青石地面上,脆响格外刺耳,惹得其他人也纷纷放弃手中武器。
赵德贵拼命挣扎,脸色涨红,他不敢不答,可赵怀生是他独子,他少不得想要求情。
“在……在屋里!他在屋里睡觉……小畜生不懂事,若有何得罪之处……还请大人饶命啊!”
话未说完,谢执已然一抬手。
“拖出来。”
声音淡淡,却裹着森冷得杀气。
几名侍卫立刻应声而出,推开赵府正堂得门闯了进去。
片刻后,拖着一个醉醺醺的青年,衣衫半敞,酒气熏天,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
人被狠狠掼在院子冰冷的青石板上,赵怀生摔得鼻血直流,整个人疼得一激灵,他本能抬头,想要破口大骂,可眼皮一抬,喉咙里的粗话生生噎住。
院子里杀气弥漫,空气仿佛都凝固成了冰。他目光颤抖着往上挪,看见那匹高大的乌骓马,马上那人气势如山岳倾压,目光裹着漫天的刀锋。
赵怀生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你、你们是谁?敢闯我赵家……”他声音发飘。
谢执翻身下马,一步步逼近。
“在茶铺对昭昭口出污言的人,就是你?”
赵怀生心里一寒,额角冷汗瞬间冒了出来。茶铺?哪个茶铺?!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脑子里嗡一声炸开!
是那个小娘子!
可是自己什么都没做啊!不过言语调戏几句,等他再去寻人时,那小娘子早就人去楼空了!
他喉咙发紧,只能硬着头皮否认:“什么、什么昭昭,我不认得!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谢执缓缓俯身,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赵怀生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凝成实质的杀意。
赵德贵这时也跪着膝行而来,他算是彻底看清楚形势了,眼前这男人绝对不是他们赵家能得罪的主,这些玄衣侍卫,个个步伐如一,杀气森然,显然是千挑万选,久经血战的死士。
他大着胆子哀求:“大人饶命!犬子年少不懂事,口出狂言,万望您高抬贵手,饶他一条小命!”
“是老夫教儿无方!是老夫的错!求大人看在老夫就这一个儿子的份上,给他一次改过的机会!家里的钱财田地,大人要什么都可以拿!”
看自己爹爹这般苟求,赵怀生吓得浑身筛糠,也终于明白自己踢到了铁板。他连滚带爬地想往后缩,却被侍卫一脚踩住后背,狠狠摁在地上。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他终于哭喊起来,声音嘶哑,“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求大人看在我爹的面子上,饶我这一次……”
“饶了你?”谢执低低重复了一遍。
长剑骤然出鞘,剑锋反射着天际初亮的微光。
“噗——”
寒光一闪,鲜血迸溅,赵怀生的求饶声卡在喉咙里,双眼瞪得滚圆,软倒在地,没了声息。
溅出的鲜血尽数喷洒在赵德贵的脸上,身上。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脸颊,胡须一滴滴滑落,鲜红笼罩了他的视野,什么也看不清了。
“怀……怀生……我的儿啊
!”他肥硕的身躯此刻软得像泥,哭声凄厉得像杀猪,却怎么也换不回地上那人的一声回应。
谢执已然收了剑,翻身上马。
“赵德贵,庇子作恶,纵容祸乡,押入大牢,等候发落。赵家田宅,尽数充公。”
第52章
邑井镇,离昌溪镇不过五十里的一处小镇。
小镇狭长的街巷褪去了午后的热气,石板被踩得发亮,沟边的水缓缓流着,偶尔漂过一朵栀子落花。
巷口的暗影里,谢执停住脚步。
他抬眼望去,院墙不高,墙头爬满了紫藤,花穗沉甸甸地低垂。门扇开着一线缝,里面传来低低的说笑声。那笑声温温和和地流淌出来,像在慢慢享受着这宁静的日子。
他一只手按在墙檐的青砖上,薄薄的灰沾上指尖,双臂一撑,跃上了墙头。
院子不大,却十分干净。正对着门是一方青石砌成的水井,井口覆着木盖,旁边摆着两只粗陶水缸。井边立着几根竹竿,上头晾着几件刚洗好的衣裳。
檐下挂了几只竹编的笼子,里面雀鸟吱吱啾啾,声音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