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一只手突然从即将闭合的门里伸出来,感应器灵敏地识别到重新开启,拉着程叙的手将他拽了进去。
  程叙猝不及防,步伐踉跄几下,肌肉牵扯到刚刚撞到的部位,痛得他头冒金星,本能地发出吃痛的闷哼声。
  沙柏原本似乎想说什么,但听到他的动静眼神一紧,紧张道,“怎么了?我弄痛你了吗?”
  只是几天没说过话,现在乍然听到对方的声音,程叙感到一种莫名的酸楚,心口紧缩,眼眶竟微微发热。
  他抓着对方的手臂把自己撑起来,挤出一点笑容,“没事,刚刚在别的地方,撞了一下。”
  沙柏的视线看向他下意识按着的位置,伸出指尖试探点了点,见程叙立刻有反应地蹙起眉,看起来很严重的样子,当机立断道,“我来背你吧。”
  没等程叙拒绝,他已经迅速半蹲下去,拉着程叙的手臂环到自己的肩膀上,行云流水地将他背了起来。
  发尾刮着程叙的鼻子,淡淡的,熟悉的洗发水香味。
  他生出眷恋,又有些尴尬,生怕电梯门突然打开,被人看到里面这番景象,或者万一遇上蓝海的同事,该怎么解释?难道要直接出柜吗?
  脑海里一下涌出无数乱七八糟的念头,程叙无法思考,干脆不再去想,逃避地把头埋下去假装鸵鸟。
  过了会儿,耳边传来“叮”的一声。
  看来他们没有遇到任何人,顺利地来到目标楼层。
  回到家中,沙柏第一时间把程叙放到沙发上侧躺着,去卫生间拿来医药箱,二话不说就开始把他衣服往上捋。
  动作实在有些粗犷,又不失细节的轻柔,程叙莫名联想到短视频里那些拆游客投喂食物外包装的猴子,忍不住笑出声。
  “我弄疼你了吗?”沙柏显然误会了他的声音,举着碘酒和棉签,停下动作,侧头过来观察程叙的表情,“哥?”
  仅一个简单的音节,程叙的心中却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愧疚,像涨潮时的海水,从心口处往四肢蔓延,泡得整个人又酸又软。
  但细想之下,似乎并不只有愧疚,混杂在潮水中的,还有更多的,程叙刻意藏匿,却始终在角落野蛮生长,最终遍布心脏,令他再也无法忽视的东西,将他淹没。
  程叙几乎束手无策,只好费力地撑起身体,头向前倾,蜻蜓点水地碰了碰沙柏的唇角,随后松开很小的一点距离,用气音说:“对不起。”
  说完又迅速地贴过去,摸索着再次亲了一下,这次是唇珠。
  声音像在低喃,又好像祈求。
  “别不理我。”
  【📢作者有话说】
  最近有亿点点忙QAQ
  第83章 中秋快乐
  颤抖的尾音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程叙仰着头,期待又忐忑地望着沙柏。
  然而明亮的顶光下,沙柏只是安静地和他对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像是不知道如何回应。
  他沉默的时间实在太久,程叙悬起的心一点点掉了下来。
  是自己误会了。程叙突然意识到。
  朋友圈的照片是巧合,回来时遇到沙柏当然也是。
  毕竟他们根本没有彼此联系,很有可能会错过,没道理正好能在电梯里碰上。
  沙柏可能原本有事要出门,却因为遇到自己,发现他受伤了出于好心才把他送回家,给他上药。
  其实换成任何一个蓝海的其他同事,沙柏都会这么做,他就是这样的性格,热情又善良,即使还在气头上,或者并不想再和他有所交集,也不会丢失本心。
  是自己自作多情,误以为这一连串的巧合是某种信号,又一厢情愿地陷入其中,做出了对方可能觉得无法理解甚至厌恶的事情。
  沙柏此刻的沉默,或许是觉得困扰,可能他已经决定走出去,不再维护这段得不到承诺的关系。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太乌龙了。程叙得出结论,试图做些什么补救。
  他努力牵着面部的肌肉想摆出一个笑容,但因为面前没有镜子,无法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
  应该是笑着的吧?程叙谨慎地判断,斟酌着接下去的策略,嘴巴微微张开,“对不起,我不是……”
  就在这时沙柏突然动了,他抬起一只手,用指腹很轻地碰了碰程叙的脸。
  “没有不理你。”他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哥,别哭。”
  说着他靠过来,把程叙抱在怀里,将程叙的脑袋按在肩膀上,轻轻拍着背,声音似乎有些无奈,“真是的,明明是你先不理我。”
  我在哭吗?我不是在笑吗?
  程叙茫然地想着,但鼻尖抵着的布料很快变得湿润,迅速洇开一大片,反过来蹭上他的脸颊——是他自己的眼泪。
  身体开始应激,喉咙的肌肉紧缩得厉害,他有点喘不上气,只能一下一下地小口吸气,最后变成细细的哽咽。
  程叙想要停止,但不行,他太久没有在清醒的时候哭过,以至于完全没有控制的经验,只能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程叙感觉自己的气息渐渐平稳,沙柏再次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把乱七八糟糊在上面的头发细致地分开,捋到脑后,侧头在光洁的额头上印了一个轻柔的吻。
  冷静下来的程叙觉得有点丢脸,抓着他的手挡在自己的脸前,瓮声瓮气地说,“我们谈谈。”
  话音刚落,一阵突兀高亢的肠鸣声在两人之间发生,程叙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体一下僵住。
  沙柏忍不住笑,“……没吃晚饭?”
  “……嗯。”程叙静了会儿,闷闷地说。
  其实不光是晚饭,他今天一整天就只早上喝了杯咖啡,本来没什么感觉,大概哭也是体力活,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我也没有。”沙柏说,“吃完再谈吧。”
  家里没有现成食材,程叙提议叫外卖,沙柏表示同意,等待的过程中他还是坚持把程叙的伤口处理了一下。
  可能是因为程叙撞到后跑的那几步,一片青青紫紫的很是吓人,好在沙柏的药箱意外的齐全,涂了药膏后疼痛缓解很多。
  沙柏烧了水,又让程叙吃了片止疼药,这才作罢。
  结果预计二十分钟送达的外卖,四十分钟过去都没有送达,点进去一看,才发现竟然一直没有骑手接单,商家在后台问他是否需要取消。
  “是不是骑手都回家过中秋了?”沙柏猜测,“要不算了吧,送过来估计也都冷了,我看看家里还有什么吃的。”
  目前来看只能如此,程叙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沙柏进厨房一通翻找,没多久端了两个盘子出来。
  “看看我发现了什么?”他献宝似的在程叙眼下晃了晃,“当当!是公司发的奶酪月饼!还好发现了,穆穆说这个是短保食品,假期过了可就不好吃了,先垫一下。”
  沙柏说着,拆开包装将附赠的塑料刀叉递给程叙,“哥,中秋快乐。”
  不知怎的,程叙眼角发酸,差点又掉下泪来。
  但他这次控制住了,含糊地应了声垂眸接过,盯着眼前盘子里奶黄色外皮的月饼,哑着嗓子道,“中秋快乐。”
  月饼终究不是主食,沙柏去下了面,配上煎过再煮的糖醋荷包蛋和雪菜,简单又美味,程叙连着盛了两次。
  这在平时并不常见,沙柏看着他,忍不住碎碎念,“怎么才几天没监督你,就又把自己饿到了,这样对胃不好。”
  程叙喝汤的动作一顿,抬起头认真道,“那你以后要继续监督我。”
  此言一出,两人均是一怔。
  程叙慢慢放下手中的餐具,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这几天,我一直想到你那天问我的问题。”
  沙柏亦停下动作,安静地听。
  “如果未来权衡利弊,发现和你分手是最优解,我会放弃吗?”已经在脑内反刍太多次,程叙不假思索便能复述出来,他认真地看向对方,“答案是……我不知道。”
  沙柏眼中流露出一点肉眼可见的失望,但他很快收敛起来,程叙的话明显没有说完。
  “高二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对男性的裸体会有反应。”程叙放在台面上的手微微蜷起,“那时候网络没有那么发达,没有智能手机,学校和书店也没有关于同性恋的资料,我很害怕,不知道怎么办,选择告诉了父母。”
  沙柏像是预知到之后发生了什么,表情微变,伸手过来,勾住他的指尖安抚地捏了捏。
  程叙闭上眼,“他们说我是变态,是神经病,还闹到学校,要求老师严查,问是不是有人教坏了我,闹得鸡飞狗跳,人尽皆知。最后把我关了起来,不给我吃饭,逼我说自己已经改好了,不是变态了,才肯把我放出来。”
  借着向沙柏坦诚的机会,程叙再一次剥开过去,意外地发现竟然没有那么痛苦。
  好像随着时间的流逝,当时的感受已经变得很淡,即使还能记起很多细节,但那种想要去死的心情,早已没有那么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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