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沙柏喃喃:“所以之前在电梯里那样是因为……”
“对,当时我被关在家里的储藏室,所以我没办法在狭窄方正的空间里待太久。”程叙回握住对方微微颤抖的手,“我妥协了,说了违心的话,得以继续上学,幸运的是高考时考了个还不错的成绩,借着上大学的机会搬出家,之后就再没回去过。”他三言两语揭过,“后来在大学里,我接触到了关于同性恋的知识,也遇到一些同类,明白这只是一种正常的取向,慢慢对自己的身份认可……再后来遇到梁斯均,和他谈了恋爱,一年前因为他出轨分手了。”
这是程叙第一次在沙柏面前主动提到这个名字,和对方并不知道的更多细节,比如接近十年的恋爱长跑。
沙柏吃味地说,“那时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啊……”程叙叹了口气,知道可能瞒不过去,还是争取道,“可以不说吗?”
“算了。”但没等沙柏回答,他否决了自己的想法,既然决定坦白,就没必要有所保留,他深吸了一口气,“大三的时候,我成功保研,三年里我已经读了很多同性恋相关的论文,也在好友面前出了柜,大家都很包容。随着网络的普及,社会舆论上对于LGBT的接受度也在变高,我开始觉得,或许可以尝试说服我的父母,重新拥有一个家……显而易见,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时间并没有消解父母的怨恨,程叙也是那时才终于发现,他们可能并不爱自己,或许说爱的只是个抽象的,“优秀儿子”的概念,并非他这个具体的人。
那是程叙的人生中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想死。
他甚至为自己的死亡做了周全的计划,选择了一栋鲜有人至的废弃大楼,只要选择一个深更半夜的时间,从最高处掉下去,即使当时没死掉,也会因为等不到救援失去生命。
计划很完美,意外发生了,在程叙即将踏出最后一步时,梁斯均从后面跑上来,把他一把拽了回去。
程叙没死成,并且毫发无伤,反而是梁斯均因为用力过猛手臂骨折,修养了大半年才好。
后来程叙问他为什么会跟着自己去到那里,彼时他们还只是普通同学,彼此不算熟悉,打着石膏躺在病床上的梁斯均远没有现在那么世俗圆滑,笑容青涩真诚。
“我看你大半夜一个人出去,有点放心不下,就跟上去了,还好我跟着了……虽然不知道你遇上了什么困难,但不是都保研了吗,有什么事情过不去的呢?未来还长着呢。”
程叙其实最开始并没有那么感谢他,甚至有些埋怨,对于一个决意想死的人来说,任何的拯救都是不必要而多余的。
但如此周密的自杀计划没有成行,让程叙失去了对死亡的渴望,转而把精力更加完全地投入到学习之中。
他本科时便已经能靠写简单的软件卖钱赚取学费和生活费,读研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开始尝试脱离现有的代码逻辑,创造更多属于新的,属于自己的“程序”。
他沉迷于这种永远不会被情绪左右,能够精准执行的造物。
程叙边回忆边讲,没注意到沙柏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等程叙发现的时候他已经站在自己面前。
眼睛红着,沙柏半跪下来,把自己的头埋在程叙的胸口,抱着他的腰。
“疼。”伤处被碰到,程叙叫了一声,沙柏反应过来换了个位置,却还是不愿意松手。
程叙拍拍他的头,“好啦,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后来呢?”沙柏闷闷地开口。
“后来研究生毕业,宋章……就是动心网络的创始人邀请我加入,我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就加入了。”程叙把手指插进沙柏的头发里,很慢地抚摸着,“再后来动心网络被收购,我和新来的管理层发生矛盾,就离职了,发现梁斯均出轨,所以分手了,海洋这边需要人帮忙,所以来了蓝海。”
一路走来,程叙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追求,他就像落叶,风往哪吹,就往哪跑,与其他落叶不同的是,他会有意识地控制方向,不让自己偏离得太远,但也仅此而已。
很多认识程叙的人都觉得他有情绪稳定,原则有底线,为人洒脱,做决定时也果断。
只有程叙自己知道,他只是习惯接受不如人意的结果,因为放弃比坚持简单得太多。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卖惨,让你同情我的过去,沙柏,你一定要明白,我不需要这样的怜悯。”程叙认真地说,“是因为我想告诉你,这是我的过去,我没办法抛弃这些,很快地变成一个坦诚的,毫无保留的恋人,做不到你对我的期望,也无法给你承诺未来。”
沙柏仰起头来,眼圈依旧是红的,专注地看向他,“……我明白。”
“但我会努力去学习。”程叙像沙柏不久前一样,撩起他的刘海,低头亲了亲额头,“不管以后我们会遇到什么,发生什么,我会把你放在最优先级,不会避开你做任何决定,即使我们要分开,也是彼此商量后,选择的那个最优解,而不是我单方面的放弃。”
“所以,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第84章 稳步发展
程叙撒谎了,不想卖惨是真的,不需要怜悯也是真的。
与此同时他内心十分清楚,沙柏不可能在知晓一切后保持冷静判断,能更有效率地达成自己的目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依旧是程叙在现状下得出的最优解。
他在内心自嘲地笑笑,表面上还是不动如山地注视着沙柏。
果然对方听完程叙的话,脸上的动容更甚,目光盈盈但坚定地看向他,“好。”
程叙笑起来,沙柏也跟着笑了,他直起身体凑得更近。
他们在餐桌边交换了一个带着糖醋味的吻。
饭后,程叙窝在沙发上消食,他的后腰还是很疼,只能塌着腰趴在上面,这个姿势做什么都不方便,却正好欣赏在打拳的沙柏。
他换了件黑色的无袖T恤,身体的肌肉因为锻炼充血膨起,并不是很夸张的形状,而是流畅紧实的线条。
程叙不由捏了捏自己虽然没什么肉但软趴趴的手臂,发出一声羡慕的喟叹。
沙柏立刻停下动作看过来,“怎么了?”
汗水从脸上滴落,他顾不上擦,快步往沙发这边靠了靠,“还是疼吗?要不去医院看看?”
“没事。”程叙抽了张纸按在沙柏脸上,“怎么会开始练习拳击的?以前学过吗?”
他从前就算好奇,也没想深究过,因为自己也有不想告诉别人的过去,严格恪守着人与人之间的边界感。
“不算正经学过,小时候上了几节兴趣班,挺喜欢的。”沙柏乖乖垂着头任程叙动作,眼睛微微闭着,睫毛颤动,“而且相比去健身房,买个沙袋和拳套成本低很多,不需要太大的空间,最重要的是还能防身。”
意外务实的理由。
程叙给他擦完汗,又摸摸他的脸,这才松开手,“别打了,坐会儿吧。”
“那我先去冲个澡。”沙柏说,“不然身上都是味道。”
没来得及叫住,对方已经一溜烟跑去浴室,程叙失笑地摇摇头,将湿透的纸巾扔进垃圾桶。
不多时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他捡起扔在茶几上的手机,打开发现微信有未读消息。
【momo:来不来随你】
花了点时间回想对方是谁,程叙往上一拉,发现李素云还是给自己发来了H5电子请柬。
程叙鬼使神差地点进去,曼妙的钢琴曲传来,是贝多芬的第十四钢琴奏鸣曲第一乐章,月光。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都是程叙最喜欢的音乐。
知道这一点的人毋庸置疑,大概率是请柬的制作人。
方才回忆并讲述过去的时候,程叙心中一直是平静的,想起梁斯均时甚至是有所庆幸的。
此刻却像突然吞下一只苍蝇,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淡淡的恶心感萦绕在胃部,可以忽略,但想起的时候还是觉得难受。
浴室的水声停了,转而是吹风机呼呼的风声,像是安抚。
程叙懒得回复,扔下手机不再去想,不多时沙柏从里面出来,挤到程叙身边,不由分说地掀开他的衣服,看了看伤处。
沙柏的发尾没完全吹干,水珠因为他的动作滴落到皮肤上,传来凉凉的触感,随后他用温热的指腹轻轻碰了碰,“好一点了吗?这样会疼吗?”
程叙背对着他点点头,做完才想起来对方不一定能看到,又含糊地“嗯”了一声,“不疼了。”
“明天要不要休息一下。”沙柏还是担心,“长时间坐着本来就对腰不好。”
“不行,过几天人社局的领导要来考察,我得去准备汇报。”
沙柏露出疑惑的表情,程叙这才想起他并不在项目群里,于是将信息同步了一番,“接下来我们准备把3S对接到官方系统里,一方面是为了化解这次的舆论危机,另一方面可以借由政府背书,倒逼同行企业主动和我们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