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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醉了?”付惊楼平静开口问他。
  “才喝一点点,”李轻池伸出拇指和食指草草比了下姿势,嘴角上扬,“他们三个喝得多,现在都睡死了。”
  付惊楼“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不知何时,沉默已经成为他们之间的常态,付惊楼话本就很少,李轻池前段时间也频频沉默,别扭又尴尬的氛围贯穿他们这一年的生活。
  但今天的李轻池话又多起来。
  他跟付惊楼说今天毕业典礼,主持人把钟思言和洪涛的姓正好叫反,两人起身时,周围笑作一片。
  又说周晓峰被人扒出来是个偷窃老手,到手的工作付之一炬,毕业之际在论坛又火了一把。
  他也说今晚聚餐钟思言悄悄抹了眼泪,大家都喝得有些多,在大街上耍酒疯,钟思言差点儿把洪涛裤子扒下来,很丢人……
  李轻池姿态随意,夜间凉风吹过发梢,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他说得很慢,语调懒洋洋的。
  像过往很多时候——在付惊楼无疾而终的那场暗恋败露以前,他们曾密不可分的时刻。
  后来付惊楼在异国他乡独身一人,总会回想起和李轻池的少年时代。
  那时他还没生出那些旖旎的荒唐心事,依赖和习惯都来得简单而直接,他们在彼此生命里划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又一笔,快乐的日子像是无穷无尽。
  要是一切都亘古不变就好了。
  隔着近万公里的距离,付惊楼目光长长,沉默如同审视。
  应该挂断通话,付惊楼想。
  毕竟他们双方心知肚明,他们不像朋友也做不成爱人,离别前付惊楼把话说得很绝,也理应说到做到。
  可此刻付惊楼凝视着屏幕里的李轻池,对方说话的时候表情总是很鲜活,也是如今很难能可贵的机会。
  因此付惊楼像是莫名犯了懒劲儿一样,没有去说什么煞风景的话,只是靠在椅子上看着李轻池。
  或许他也不够清醒,不然面对反复无常的李轻池,怎么会将说过的“算了”忘到九霄云外,放任自己沉沦。
  “……”李轻池八卦分享完毕,歇了两秒,再看一眼付惊楼,突然清清嗓子,说,“我今天收到了一束花。”
  他看过来的目光明显得有些刻意,付惊楼却仍旧神色如常,只是很轻地扬了下眉梢,示意李轻池继续往下说。
  李轻池:“钟思言拿给我的,说不知道是谁。”
  他很有求知欲地探过脑袋,询问付惊楼:“那么大的一束向日葵,你觉得是谁送的?”
  付惊楼语气平平:“不知道,可能是鬼。”
  ……
  有人隔着几个大洲的距离还能气死人。
  熟悉的炸毛李轻池占据大半个屏幕,看起来想说点儿什么,又忍住了。
  付惊楼眼里闪过很轻微的一点儿笑意,正要开口,门外响起几声撕心裂肺的“Fu”,下一秒门被室友猛地推开,外国友人Lyon操着一口南方美式口音:
  “怎么办,Fu,我好像把锅弄坏了。”
  “……”付惊楼转头看着他,地道的英式口音在凉凉的语气衬托下,显出有点儿不近人情的冷淡,“我是不是告诉过你,要先敲门?”
  可惜Lyon充耳不闻。
  前一秒还愁眉苦脸的金毛瞥到付惊楼手机,表情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顶着一头被炮轰过的卷发,凑过来,用蹩脚的普通话和李轻池打招呼:“逆昊!”
  李轻池没说话,目光落在Lyon大喇喇搭在付惊楼肩膀上的手上,眯缝了下眼睛。
  没等他说些什么,付惊楼很迅速地往后退开,偏过头和Lyon说了几句,很快,Lyon嘟囔着离开,将门关上了。
  日落间歇,大片的墨蓝色烧过整片天空,压着波光粼粼的塞纳河,艾菲尔铁塔沉默地伫立在河对面,天色将暗未暗,还不到亮灯的时候。
  李轻池撑着下巴,眉毛一边挑得老高,意味不明地开口:“室友?挺可爱的。”
  付惊楼沉默着。
  而后李轻池语气酸溜溜接了句:“你们关系还挺好,进房间都不用敲门。”
  付惊楼锁门的动作一顿,两秒后,“咔嗒”一声,他握着手机,转过身,没有坐下,只是靠着窗,动作间,整个人也像是带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
  李轻池再一次毫无知觉地越过那条泾渭分明的界限,付惊楼盯着对方,明白一切又回到原点。
  李轻池好像永远都无知无觉。
  付惊楼懒得跟他虚以委蛇,狭长的眼睛骤然一眯,眉心微蹙,语气压着几分冷嘲似的凉:“李轻池,你什么意思?”
  打一通莫名其妙的视频,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跟他扯东扯西,末了再问两个似是而非的问题,最后还要吃一桶飞醋。
  南市夜已经很深,四周昏暗,可李轻池眼睛很亮,目光灼灼。
  他不直面付惊楼的问题,却顾左右而言他:“……在你这里,我现在的话可信度是不是挺低的?”
  他的问题乍一听很有些莫名其妙,付惊楼不明所以,愣了一下。
  但语气仍旧冷淡:“你也知道。”
  “好吧,”李轻池说,他弯了弯眼睛,不知道又在想什么,无头无尾说了句,“那我以后努力一点儿。”
  要努力什么?
  付惊楼是不知道的,李轻池人精一个,脑袋里一天八百个鬼点子,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但之后的李轻池确实有了一些微妙的改变。
  他联系付惊楼的次数比以前要多,大多时候视频,很少电话。
  他们在视频里稀疏平常聊起近况。
  李轻池吐槽合作伙伴是个酒蒙子,一切生意都要在酒桌上进行,原本一杯倒的李轻池竟也进化不少,也能在觥筹交错之间将项目谈得妥当。
  偶尔付惊楼会问候一下罗文丽夫妇,三言两语,他很少聊起自己的生活。
  他们的交往看起来是那样客气又疏离,不越界不逾矩,就像是真正意义上的、关系尚可的朋友。
  直到那个晚上。
  踩着八月的尾巴,李轻池俱乐部各项准备工作已经基本完成,他收购的是一支《黑洞闪耀》端游的电子竞技俱乐部,前前后后花了小半年,只等秋季赛揭幕。
  合同签订完毕,一切尘埃落定,餐桌上难免少不了酒,又有爱劝酒的,李轻池是当仁不让的主人公,自然难逃一劫。
  几杯白酒下肚,李轻池头脑眩晕,胃一阵一阵地发着烫,像是在坐过山车。
  他捱着酒劲儿,被代驾送回公寓——李轻池续住了他们大学时候的房子,屋内物品几乎没什么改变,以至于李轻池揉着眼睛进屋的时候还有点儿恍惚。
  暖光灯下应当还有一抹身影。
  他电脑不离身,绝大多数时候坐在靠窗的书桌边,眉眼冷淡,听见声响会转头扫他一眼:“回来了?”
  厨房里的汤煲传来阵阵浓郁的鲜香,李轻池骨折时每每闻到这个味道就想逃,今时不同往日,他竟然有些怀念起那个味道来。
  眼睛一眨,所有的幻想便如同泡沫一样显然,客厅冷冷清清,仿佛没有人气儿。
  李轻池靠着墙,懒洋洋站了会儿,然后把西装外套丢在沙发上,一把扯开领带,拿起手机,拨通了视频。
  嘟——嘟——
  刚接通的画面很昏暗,而后几声轻微的响动,付惊楼把灯打开了,发梢搭在冷硬的眉骨上,眸光从薄薄的眼皮下望过来,显得人有些恹懒。
  他用残存不多的意识思考了下,巴黎那边应当是傍晚五点,这个点儿……
  李轻池挑了下眉:“在睡觉?”
  付惊楼嗓音沉沉,含着几分困意,“嗯”一声,人坐直了些,靠在床头喝了口水:“喝酒了?”
  李轻池盯着画面里他那节骨节分明而精瘦的手腕,没说话。
  过了两秒,他才慢吞吞挪开视线,后知后觉嗓子有些干。
  李轻池耷拉着步子晃过客厅,接了一杯冰水,再踱步到沙发里懒洋洋靠着了:“有个朋友一直劝酒,没招架住,多喝了几杯。”
  他仰头灌了几口水,问付惊楼:“怎么这个点还在睡?”
  “熬了个大夜,中午才回公寓,”付惊楼说。
  李轻池“哦”了声,手肘撑着太阳穴,灯光照着眼睛透亮,仿佛一颗闪着光的琥珀,只盯着付惊楼。付惊楼也在看他。
  李轻池的领带已经散了,扣子松松解开两颗,领口散漫岔着,露出漂亮精致的锁骨,他仰头喝水的时候,喉结会跟随动作上下起伏,如同一朵漂浮的云。
  此刻那朵云泛着粉意,毫无阻碍落在付惊楼眼睛里,就像是无声无息的引诱。
  付惊楼沉静的目光从对方脖颈蜻蜓点水一扫而过,然后落在李轻池脸上:“难不难受?”
  可李轻池始终是看着他的。
  因此付惊楼的视线如有实质,一寸寸掠过自己暴露在外的皮肤,连血液也发起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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