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王爷不可!这药药性太过凶猛,先前那两丸已然到了现在这个境地,若是再服用,本就脆弱不堪的经脉很可能立刻破裂,到时候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现在能救吗?谢玉绥平静地问,左右他不也想死吗?
大夫原本伸手想去拦,听见这句问话后已经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却是怎么都没办法再拦了。
若是王爷执意如此,在下也无话可说。
穆则站在一侧一直默不作声,即便荀还是曾醒了一时半刻,他都没有着急凑上前,而是一直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看着这一幕。
他与这大夫也算是相处了几日,虽说最多的交流便是端水和熬药,但直至此时他才发觉这大夫竟然是个有脾气的,见王爷执意如此直接收拾自己的药匣子转身便要离开。
现如今他们深陷东都,这么一个大夫就差当个宝贝哄着,穆则哪能容他离开,更何况他们处境不妙,若是放任此人出去,万一通风报信入了敌营真插翅难逃,见大夫一脚踏出门槛,穆则最后看了一眼谢玉绥赶忙追了出去。
其实这一眼穆则就已经晚了一步,可他赶忙出门时却见那大夫站在廊下未动。
穆则站在大夫身侧未开口,他本就不是话多之人。
风卷着屋檐上的积雪洋洋洒洒而下,大夫伸手勾了一把道:当初第一次见着荀阁主的时候,我只当他是个身体羸弱的公子,所以当知道他就是名声赫赫的天枢阁阁主时着实吓得不轻,荀阁主好似很喜欢看人受惊吓的样子,总是冷不丁地说些骇人的话。
即便没有亲眼所见,穆则也能想象出当时是什么样子,荀还是的性格确实说不上好,捉弄起人来哪管别人什么心情,仅凭自己开心。
我第一次见豫王时,他便是跟荀阁主在一起,两位公子冒雪进了一间酒肆,那样一个简陋的酒肆,估计老板至今都想不到自家酒肆曾有过这样大人物。雪落到手心很快化成细小的水珠,而后又汇聚到一起逐渐变大,沿着掌心纹路成一条线,我其实算不得一个正经的郎中,不过是杂书看得多,各种奇奇怪怪的毒也有一点了解,于任何一处都算不得精通,顶多算是略懂,也不知道豫王怎的就如此相信我。
豫王是从何处寻着先生?这是穆则第一次搭话。
东都。灰衣大夫愤恨地甩掉手心上的水珠,随即又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摆了个算命摊就被王爷抓着了。
他用力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整个人的模样都有些癫狂,一副快要被折磨疯的模样。正当穆则以为这大夫估计也得找个大夫看看的时候,他却突然变得一本正经,好生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看向穆则道:几日下来还未知道兄台姓名,不知要如何称呼?
这大夫好像正常又好像很不正常,穆则先前从未怀疑过谢玉绥想要救他们阁主的心,可是现在看着面前像是精神错乱的大夫,单单是这一会儿就已经变了好几个模样,有一瞬间,他不自觉地想会不会谢玉绥就是为了让荀还是死的悄无声息,自己又能得个仁义的名声,才故意找了个疯疯癫癫的大夫。
虽说穆则脑子转动的很快,但是这一点功夫也就让先前的问题落了地。
好在大夫对此不甚在意,他将药匣子往肩上提了提,随后双手抱拳道:在下李兰庭,一江湖闲散人士,勉强也能算是个江湖野郎中。
第99章
这一年的冬天雪较比往常的多很多,立春之后仍旧零星飘雪花,让邾国偏北的百姓实打实地多过了好长时间的冬日。
都说瑞雪兆丰年,可这年国家动荡不安,新皇登基仓促,老皇帝又死得离奇,老皇帝身死之时留下那样的话语到底是起到了作用,虽说还有一点点不同的言论但很快就被压了下来,并未掀起多大风浪。
邾国这几年过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太平,国家存在的越久毛病也就越多,从前囤积下来的问题几乎都攒在这几年爆发,贪污腐败、尸位素餐之人比比皆是,老皇帝手段上确实有些过于凶残,但效果显著,一些仗着祖上蒙阴便作威作福之人,被天枢阁处理掉了不少。百姓不敢议论天子,这罪名就只能落到天枢阁头上,尤其在荀还是上位之后,这种猝不及防就被灭门的现象更甚,故而这稀烂的名声就只能让荀还是来背。
新皇上位之后,荀还是下落不明,景言峯不可能放弃现有的局面,自然要将弑君之罪落到荀还是头上,一时大街小巷都是荀还是的通缉令,而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就这样遍布各处。
年前景言峯曾与谢玉绥调借人手,代价就是阳宁,当然不可能明晃晃地将阳宁送出去,割地这种事无论放在是什么时候都不好看,好在老皇帝本想在阳宁换个将领故而动了邵经略,然而邵经略未死,后续将领迟迟未能上任以邵经略在阳宁的声望,任谁都没把握彻底接管阳宁的军队,更是没办法让百姓彻底信服。
因着这个空档,就给了祁国发兵的机会,发往邾国国都的战报全都被当时还是太子的景言峯拦了下来,就这样,阳宁无声无息地成了祁国的底盘。
之后景言峯即位,自是不能再对此视若无睹,便是将此罪责推到了已无消息的邵经略身上。
彼时邵经略正被谢玉绥拘着,听到这个消息后他本人无甚反应,只于当日抱着酒罐子喝的酩酊大醉,第二日便成了祁国的将领,继续驻守阳宁。
阳宁向来天高皇帝远,对于邾国的皇室无甚感觉,见着邵经略依旧留于本地之后,竟是对自己成了祁国子民这件事毫无意义,依旧同从前一样该怎么过日子怎么过日子。
按理说景言峯和谢玉绥的交易至此便已结束,然而老皇帝却给景言峯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
景言峯和谢玉绥应该属于合作关系,好聚好散是最好的结局,然而老皇帝死的那天亲口说荀还是是收到祁国的指派才在邾国做了多年的奸细,景言峯好不容易能找到一个洗脱弑君弑父篡夺皇位的罪名,可得将圆了这件事,圆着圆着就圆到了谢玉绥的头上,因为唯二能证明荀还是与祁国有关系的,一个是他一直很宝贝的玉佩,另一个便是从前谢玉绥曾住在荀还是的宅子里,并于当日宫变之时,于城墙之上救了荀还是。
如此一来,谢玉绥肯定也要跟着荀还是背上罪名,并且因着祁国的牵扯,两国之间若不能好好的谈谈就只能兵戎相见。
依着邾国现在的国力,打仗只会吃亏,到时候失去的就不只是阳宁,可能大半个邾国都要沦陷,景言峯方一上任自然不想如此,左右无人知道他与谢玉绥之间的交易,遂在朝廷之上引着诸位朝臣请旨,务必将尚未离开邾国的谢玉绥拿下,以此平民怨,说不准还能免去两国交兵。
别说是景言峯想要将谢玉绥留在邾国,就祁国现在的那位皇帝也巴不得谢玉绥死在邾国,若是事成,说不准祁国一高兴还会将丢掉的阳宁送回来,岂不皆大欢喜?
如此一来,荀还是的画像还没挂出去多久,谢玉绥的画像紧跟着挂在了旁边,东都更是又加派了几波人手。
他自以为东都戒严,谢玉绥根本没办法出去,一定还藏在什么地方伺机而动。
谢玉绥到东都自然不可能孤身一人,他于朝廷各路和江湖都有势力,各方协调之下,即便东都戒备森严依旧未能将他留下,待景言峯回过味儿来下令全国各地大肆搜捕之际,他们一行人已经南下许久,眼看着快要到郢州。
郢州之下是连绵高山,山的那一边便是阳宁。
马车一路颠簸,南方的春天来得要早一些,起初于东都离开之际尚且飘着大雪,一路下来绿色越来越多,郢州更是遍地开花,生机勃勃。
景色虽美,谢玉绥只着人于此买了些赶路的干粮并未在此多做停留。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将几人暂且歇脚的地方团团围住,不过到底是扑了个空。
山路难行,马车行得又慢,一连折腾了几日才好不容易到了阳宁。
几人方一到阳宁,原本驻扎在此处的军队立刻整装清点,邵经略更是一身戎装于城外等候。马车看起来并不起眼,甚至不如一般商贾人家用的马车,可就是这样一个灰扑扑的马车里却是带着邵经略新的信念。
旧时已死,若无新生就只能腐烂,邵经略非守旧之人,不会因着祖辈皆是邾国将领便愚忠于邾国,仁义二字绝非一厢情愿,一场酣醉让他彻底清醒。
马车并未在邵经略身边多加停顿,邵经略也没有回头多看一眼,仅听着马车入了城,他挥动系着红缨的长枪,带着一应铁血男儿踏进了如今已然成了邾祁二国交界线的山脉。
祁国和邾国的战事最开始于此高山中交锋,邾国内耗许久早已元气大伤,更是没想到祁国会突然发难,一时未能及时调兵,一应辎重更是跟不上,来往交锋半月之后终于坚持不住,节节败退退守郢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