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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也不管裴西稚听不听得懂,固定好留置针的位置,江博士就出了房间。
  裴西稚的脑子很混乱,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既担心梁砚舟回去了果园找不到自己,又担心自己在实验室在劫难逃。
  但还未等他思考清楚,刚合上不久的房间门就又被推开了。
  在裴西稚的满眼错愕中,梁仲谨与助理肖奇一同走了进来,梁仲谨一脸和蔼看着裴西稚头顶半垂的耳朵,笑道:“好孩子,又见面了。”
  “是你……”裴西稚看着面前的人,心跳无法抑制地加快,他的气管里仿佛堵着一口气,缺氧的感觉令他眩晕得更加强烈,已经到了视线模糊的地步。
  “当然是我。”梁仲谨走到床前,伸出手点了几下床头的检测屏幕,轻声叫了句’西稚‘,愉悦道:“3S级实验体,我找了你好久。”
  3S级实验体。听到这几个字,裴西稚终于记起来了这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半年多前,在裴西稚逃出实验室的前几天,他曾听到过吴琮跟这个声音通电话。
  当时,电话那头的人说:“近期会有指挥中心的人过来,注意把那名3S级实验体转移到安全的楼层。”
  原来是梁仲谨。
  “你……是你。”裴西稚喘了口气,声音不自觉拔高了些,比起毫无威慑力地警告梁仲谨,他更像是在告诉自己:“梁砚舟……他不会让你伤害我的。”
  梁仲谨笑了笑,淡然地告诉裴西稚:“要不是砚舟,还不知道实验室的那群废物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你体内有漓珠。”
  “什、什么意思?”裴西稚眉头紧紧皱着,不可置信道:“你骗人。”
  看着裴西稚的泪一滴一滴落下来,梁仲谨终于是露出了一点儿衷心的悦色,他盯着裴西稚,道:“砚舟是我儿子,你真的以为他会为了你跟实验室作对吗?”
  “我不听,你骗人。”裴西稚用力挣扎起来,眼眶里蓄起了血丝,整个手腕也被磨得通红:“快把我放出去。”
  “还是个有脾气的孩子。”梁仲谨大发慈悲地说:“你不知道吗?砚舟要当总指挥官,但因为心脏缺损,一直无法通过最后的测查,幼态心脏的研究一旦成功,他就是既得利益者。”
  说着,梁仲谨好像有些生气,他俯下身,高高在上地冲裴西稚喊道:“他不可能会为了你做出这些蠢事来。”
  “你骗我。”裴西稚的心仿佛被砸了一拳,声音哽咽起来:“他不是这么说的……他不会这样的,你快放了我。”
  “怎么不可能。”梁仲谨似乎很容易被裴西稚流泪痛哭的样子取悦,他直起腰,对肖奇说:“把东西拿出来。”
  肖奇说‘是’,转身走到了床的最右侧,他抬起手,点了点摆放在地上储存柜。
  储存柜发出‘咔哒’的声音,柜子打开了,里面摆放着一个透明的、装有阻隔装置的盒子,盒子的周身迸发出淡蓝色的光芒,梁仲谨拿过盒子,举在了裴西稚面前。
  裴西稚还在不停地挣扎,但在看清盒子里的东西后,裴西稚挣扎的动作就停住了。
  他的心好像被挖空了,脸上因剧烈挣扎而冒出来的些许血色也尽数褪去,完完全全怔在了原处。
  “漓珠,你熟悉的。”梁仲谨说:“它离开你的本体太久,暂时还无法进行再造手术。”
  梁仲谨不达眼底地笑着,对裴西稚说:“但没关系,西稚,你就是培养皿啊,等到漓珠跟你的状态稳定了,就进行手术把漓珠放回你的体内,以你的血肉供养数日就能进行再造了。”
  梁仲谨道:“好孩子,你放心,等到漓珠能进行再造了,也就是你死了以后,我会给你取一个好的名字,然后把你记载在乌曼城的史册上,受无数后人敬仰……”
  裴西稚其实已经听不清梁仲谨在说什么了,他的脑中只有一个意识。
  漓珠再造是只有梁砚舟一个人知道的事情。
  梁砚舟出卖他了。
  梁砚舟一直在骗他。
  梁砚舟也只是,想要他身上的漓珠而已。
  足足过去一分多钟,裴西稚才感觉到了疼,心脏与脑袋都很疼,他的喉咙涌过一股热流,并开始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接着鲜血豁然四溅。
  霎时,检测屏幕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满屏的数据都忽高忽低跳动起来。
  “给他输镇定剂跟营养液……”好像是梁仲谨的声音。
  裴西稚的视线模糊一片,他隐约感觉到自己的一双手又被针尖扎了许多下,但是不疼。
  他想看看手是不是被扎了,但他眨了眨眼睛,只剩下漆黑,随后意识彻底消失了。
  等到裴西稚再次醒来,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梁仲谨也不在房间里了。
  裴西稚翻了点儿身,发现自己的手被松开了一只,于是他撑着床边,稍稍往上坐了些。
  刚坐稳,梁仲谨的话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紧紧缠绕在裴西稚的身边,让他不得不清晰地知道。
  梁砚舟的承诺是假的,他跟实验室里的人是一伙的。
  滚烫的泪水划过脸颊,一部分顺着下巴落在锁骨上,一部分掉在枕头表面,慢慢洇了进去。
  裴西稚此刻无比希望手中能有一把刀,如果有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刺进自己的心脏。
  然后在临死前,再对比一下,心脏是被欺骗时更痛,还是被刺穿时更痛。
  但此时,裴西稚什么都没有,没有梁砚舟、没有自由、没有刀。
  他只有自己一个人,连活下去的资格也没有。
  或许是怕再次把裴西稚刺激得状态不稳定,那天之后,除了江博士,再没有其他人出现过。
  裴西稚无法知晓具体时间,只能通过江博士出现的次数来记录时间——一共六十七次。
  而江博士每天会出现一次,为裴西稚检测数值与注射营养液,也就是说,裴西稚被关在那个四面都是墙,除了能保障正常活动与检测的房间里,整整六十七天。
  这期间,裴西稚从江博士口中得知了,科研所的传感芯片试验成功,将于九月面世。
  以及关于指挥中心的总指挥官最终竞选将如期在十二月开始,加上后来入选的两名指挥官,竞选人共有七名,其中梁砚舟的人气已经到达了一骑绝尘的境地。
  梁砚舟很快就会成为总指挥官了,所以我也很快就要死了。裴西稚无数次这样想。
  睡着了想,清醒时想,难过时也想。
  第六十八天的一早,裴西稚再次见到了梁仲谨。
  梁仲谨把裴西稚带出了实验室,来到郊区,将他关进了一间独立的手术室。
  这场手术是由梁仲谨与江博士,还有三名研究人员一起进行的,经过一行人近三个月的分析,最终采用了将漓珠放置在裴西稚腹部的方案。
  在手术台上,裴西稚刚放开还没半个小时的双手又重新被锁住,手术室的温度很低,裴西稚被冻得嘴唇泛紫。
  他的上衣被解开,露出了白得近乎反光的胸膛。
  “恭喜你,很快你就可以从只会蛊惑人心的低贱物种,成为一名功德无量,为乌曼城的未来发展造福的实验体了。”梁仲谨边给裴西稚进行静脉麻醉,边说:“还想逃吗?我能抓到你一次,就能抓到你第二次、第三次。”
  经历了这段时间的关押,与一路欺骗、利用,裴西稚没有了恐慌与屈服,现在的他满心满眼都是厌恶。
  小臂传来微微的刺痛,裴西稚盯着梁仲谨,眼神里带着坚毅,语气很轻但果敢:“恶心……”
  梁仲谨掐了裴西稚的下巴,应该会疼,但麻醉起效了,裴西稚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裴西稚知道自己或许不会再醒过来了。
  他抿了抿唇,露出一个短暂的、苦涩与哀伤参半的笑,随即完全进入了麻醉状态。
  裴西稚又做梦了,晃神间,裴西稚梦见了那尾红鲤。
  不知道它有没有成功跃过去,也不知道梁砚舟会不会再记起自己,会不会感到愧疚。
  孤立无援,没有人会告诉他,也没有人会在他身后。
  曾经梁砚舟说过会保护他,但那都是假的,如梦似幻、一触即破。
  梁砚舟,为什么?
  裴西稚在梦里想着,如果此刻梁砚舟能带他远走高飞的话,他一定,再也不计较梁砚舟做的那些,曾让他伤心落泪的事情。
  可梁砚舟不会来了。
  裴西稚的世界在此刻彻底坍塌了。
  从初相识至今,昔日的记忆如同走马灯在裴西稚的脑中循环播放,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我不喜欢你。
  我不会想你。
  一切都交由实验室与指挥中心定夺。
  原来这些才是梁砚舟的真心话。
  锋利的手术刀划开了裴西稚的腹部,刀锋稳稳地往他的肌肤下推进,裴西稚好似能听见那极细微的‘呲啦’声,但他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
  脑袋在天旋地转,裴西稚的眼皮上方闪过了一缕蓝色的光芒,那光芒很淡,宛如瞬间就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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