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结束的时候,阿织嘴巴都像是无法闭合了,舌尖和嘴唇发疼,面颊泛着潮红,长时间后仰的脖颈变得酸涩不堪。
  可是黑死牟却看起来很好,他的呼吸只是急促了,甚至于因为燃起的兴奋,他又想俯下|身体。
  阿织浑身无力,不再无谓地推阻他,而是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泪大颗大颗从眼角滑落,苦闷又破碎地说道:你怎么变成这样子?
  恶鬼根本没有刻意遮掩。
  他没有改变穿着打扮,还是那身深紫色的外衣,也没有改变说话的方式,还是低沉的声音和缓慢的语速。
  他的面部轮廓都和以前完全一致,只有蔓延的斑纹,以及非人感十足的骇人六目,又彻底表明他成为鬼的事。
  再加上刚才的话,再怎么迟钝,阿织也看清楚了这个冰冷而无法忽视的事实。
  你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明明上一次见面时,他还是稳重守礼的城主。
  阿织流着泪,感觉到了绝望,和之前那种以为会被鬼吃掉的那种惊惧下的绝望不同,这是一种全然陌生的、无法处理的绝望。
  她仰着脸,眼泪滑到了下巴尖,滴落到黑死牟的手背上。
  
  我不再是继国岩胜,而是黑死牟。黑死牟身体撤回了些,他凝视着阿织,眼神中显示出无法转圜的决绝,但你我之间的关系,永不会改变。
  ◇◇◇◇◇◇
  在偏离山间小屋很远的地方,继国缘一发现了线索,呈现在他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
  现场一片狼藉,粗壮的古木被狂暴的力量拦腰折断,露出惨白的木质断面,上面残留着斑驳血迹。
  顺着血迹指引的尽头,那里泥土已经完全被血液浸透,变成了恐怖的红褐色,浓重的血腥味冲击着嗅觉。
  可以想象到这里经历了一场激烈的厮杀。
  除此之外,还有两股强大的鬼气充斥在这片空间当中,浓郁得几乎变成了实质的阴冷粘稠。
  一股带着纯粹的恶意与腐朽,而另一股新生的
  继国缘一的心仿佛被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那双总是悲悯沉静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深切的痛楚和近乎窒息的无力。
  鎹鸦发出短促的鸣叫,继国缘一低语几句,漆黑的鸟儿便振翅朝着远方飞去。
  鬼留下的气息会因为时间变淡,会在太阳下溃散。
  继国缘一不再耽搁,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在鬼气的指引下来到了山间小屋。
  小屋也化作了废墟。
  厚实的屋顶被掀开,断裂的墙壁散落在周围,石砌的火塘、木质的矮榻屋里的一切都被碾碎。
  仿佛有一头狂暴的巨兽,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恨意,将这里狠狠摧毁。
  但那不是巨兽,而是鬼。
  只是这里所有的东西都被留下了,唯独缺少了样东西。
  缺少了阿织遗留下的白帽。
  阿织!
  前所未有的恐慌淹没了继国缘一,他的身影化作了流光,不顾一切地朝向继国城冲去。
  而当他喘息着抵达的时候,只看到了弥漫着森森鬼气的宅邸。
  鬼在这里停留的时间最长。
  继国缘一立在华美的房间当中,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张床铺上。
  方枕落在了地上,被褥被挤压得凌乱不堪,浅色的床单上□□涸的液体晕染出暗色,而在床单的边缘,清晰地印着几道挣扎留下的抓痕
  啊
  躲在廊柱阴影里,始终降低存在感的侍女,被继国缘一身上散发的恐怖威势惊到了。
  继国缘一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了她面前:你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天快黑的时候,城主大人回来过,他进了夫人的房间,然后里面里面传来了夫人她
  侍女语无伦次,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撕心裂肺地说道:那不是城主,那是怪物他他有六只眼睛
  曙光自东方劈开天幕,彻底驱散了笼罩在继国府当中的黑暗。
  在这越来越热烈的天威中,恶鬼残留下的污浊与冰冷化作虚无。
  继国缘一站在那里,额前的碎发垂落,在眼睑投下一片深沉的阴影。
  第97章
  时光如同绵延的河水,在继国缘一追寻的过程中无声奔流。
  季节更迭,草木荣枯。
  在城主消失之后,变得混乱不堪的继国城也被新任城主镇压了下来。
  继国岩胜在离开前,彻底铲除了城内有异心的人,剩下的都是些忠心耿耿的家臣。
  他们提议让继国缘一担当继任城主,继国缘一拒绝了,最终城主之位落到了叔父的长子身上。
  叔父也有一对双生子,继国缘一在阿织与兄长的婚宴上还见过他们,面容也极为相似。
  彼时他们还不知道现在会发生什么,端庄又不掩好奇地看着仪式台,然后偷偷凑到一起说着什么。
  继国缘一没再管了,他追寻着阿织和变成鬼的继国岩胜的线索,踏遍千山万水。
  每一次挥刀斩杀恶鬼,在对方化为灰烬前,继国缘一都会询问阿织和继国岩胜的下落。
  可惜得到的答案要么是恐惧的否认,要么是毫无价值的模糊指向。
  希望在冰冷现实的反复打击下变得越来越渺茫。
  偶然的一次任务,继国缘一遇到了鬼舞辻无惨。
  怀揣着强烈的恨意,日之呼吸的剑光撕裂了黑暗,但在千钧一发之际,鬼将自身分裂成了数千份,以极其狼狈的形式逃走了。
  继国缘一斩杀了他绝大部分躯体,却终究没能将他彻底湮灭。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鬼舞辻无惨彻底蛰伏起来。
  而除了那些浑浑噩噩,只凭本能狩猎的低级鬼,其他拥有智慧的强大恶鬼,也销声匿迹。
  即便如此,继国缘一也无法停止自己的步伐。
  残垣断壁之间,他刚刚斩杀了一只盘踞在此处、以过往旅人为食的低级鬼物。
  继国缘一收刀入鞘,动作依旧行云流水,带着神祇般的精准和漠然。
  余下的事由『隐』负责。
  因为已经被询问很多次了,『隐』的人已经不像最开始那么大惊小怪了,她平静地说道:缘一大人,暂时还未发现阿织小姐的踪迹
  鬼杀队的成员都知道继国缘一在寻找一个人,一个被鬼掳走的人。
  鬼无法控制吃人的本能,每个加入鬼杀队的人,都无比清楚这个事实,因为他们都亲眼目睹过鬼吃人的惨剧。
  而继国缘一,这个在鬼杀队当中如同神祇一样的男人,却好像并不认可这个事实。
  他在寻找一个可能,也在寻找一个不可能。
  阿织是否还活着?
  兄长为什么变成了鬼?
  夜晚的篝火旁,继国缘一静静擦拭着佩刀,火焰在他暗红的眼眸中跳动。
  他又开始控制不住地想象阿织被带走的场景。
  他曾跪在床前,亲手抚过那些挣扎的痕迹,也正是如此,他才能一遍遍自虐般地清晰回想起那些无助的指印。
  刀身反射的寒光刺痛了眼睛。
  无能。继国缘一对自己说。
  作为剑士,他没能斩杀鬼舞辻无惨;作为弟弟,他没能阻止兄长变成鬼;作为作为曾经许诺过会保护阿织的人,他却没能够在她最害怕的时候赶到。
  继国缘一很痛苦。
  鬼王未灭,兄长成鬼,而阿织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他没能做成任何一件事。
  他是一个无能的人。
  ◇◇◇◇◇◇
  京都的秋意浓得化不开,枫红似血,层层叠叠染透了宅邸的高墙。
  这处悬挂着九条家纹的深宅内院,却死寂得令人窒息,风穿过回廊发出空洞的呜声,庭院里不见半个人影。
  阿织坐在廊下,手指尖轻轻拨弄着琴弦。
  太阳落下时,她可以在整个九条宅邸活动,太阳升起时,她的活动范围就仅限于屋子里了。
  阿织不喜欢这样,她的时间完全颠倒了,不仅如此,她还被逼着做一些不喜欢的事情。
  指法错了。黑死牟提醒道。
  他就在不远处,穿着深色的直垂,衣襟一丝不苟地交叠着,仿佛还是那个恪守礼仪的继国家主。
  阿织的手指微微一顿,琴音戛然而止,她抿了抿唇,没有抬头,一点都不想理黑死牟。
  黑死牟沉默了片刻,然后走了过来,他的脚步放得极轻,几乎无声。
  可阿织仍能感受到那股阴冷的鬼气缓缓逼近,她下意识地缩紧了肩膀,指尖死死抵在琴弦上,不敢再动。
  即便知道了黑死牟就是继国岩胜,也隐约意识到黑死牟不会伤害她,阿织还是会被那六只眼睛给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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