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黑死牟在阿织身旁跪坐下来,宽大的衣袖垂落,带着淡淡的沉香气味。
他没有触碰阿织,只是伸手覆在琴面上,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拨,琴弦震颤,发出清越的声响。
这里,应该这样弹。
他在认真地做着示范,和他恶鬼的外表很是不符。
阿织没有反应,还抽回了手,固执地别过脸,看向越过高墙进了庭院的红枫。
弹奏的琴最初就在廊下放着,这琴价值不菲,用上好的桐木制成,漆面光滑如镜,琴尾雕刻着细致的藤花纹路。
在这座寂静的宅邸当中,阿织除了发呆以及偶尔在庭院内走几步之外,她别无选择。
她在夜间闲逛的时候发现了这把琴,只凑近看了下,小心地触碰了琴弦,就被黑死牟抓到了。
然后在阿织害怕又震惊的目光之下,黑死牟弹奏了一段古朴而沉静的旋律。
阿织听过这首曲子,是贵族间流传的和歌调子,以前在继国府中,鹤岗在教习和歌时弹奏过。
她没想到的是,黑死牟也会弹琴,而且弹得很不错。
后面不知怎么的,黑死牟竟然开始教阿织弹琴了。
其实如果只是琴的话,阿织尚且能接受,让她觉得艰难无比的是几乎每天都要进行的亲吻。
每当太阳升起,阿织被迫返回房间的时候,黑死牟总会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面前,用冰冷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然后不容拒绝地覆上她的唇
阿织每次都会挣扎,但她的力气在黑死牟面前不值一提。
果然,看到她没有弹下去的心思,恶鬼不再勉强:回去吧。
阿织立刻攥紧了衣袖,眼睛蒙上一层雾气,心情变得也不好起来,她拖拖拉拉地跟在黑死牟身后,要多磨蹭有多磨蹭。
只这一次和她预想当中不一样,进入到房间之后可怕的亲吻并没有接踵而至,恶鬼在房间里坐下后,就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阿织紧张地盯了他好久,才松了口气,可她其实也不能做什么,放空自己一会儿,又开始想000和继国缘一。
想他们麻烦事处理好了没有,想他们什么时候来救她。
太阳应当是完全升起了,房间里的温度都升高了。
太阳、太阳、太阳。
不远处的屏风阴影下,黑死牟盘膝坐在那里,高大的身影纹丝不动,六只眼睛紧闭着,周身的气息也沉寂下来,仿佛陷入了某种深沉的冥想。
阿织屏住了呼吸,目光在紧闭的房门上停留了片刻,又小心翼翼地撇了一眼阴影中的黑死牟。
她极其缓慢地站了起来。
阿织也没想着真的能出去,她知道在黑死牟的看管下,她可能都没办法摸到门,可还是想看看阳光。
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阳光了。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阿织连外衣都来不及穿,就赤着脚一步、两步手指都摸到了门框,黑死牟还没有任何反应。
贴身的衣服都有些汗湿了,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猛得拉开了房门。
刺目的阳光如同金色的洪流,瞬间涌入了昏暗的房间,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外面世界的清新与自由。
阿织唇角都露出了笑,她感觉从未有如此轻松过,一步就要迈出门槛
你若踏出此门毫无波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黑死牟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我便随你一同出去。
他说的很清楚,清楚到阿织扶在门框上的手都僵住了,她的双腿像是被绑住了那样,难以置信地转过头。
黑死牟站起来了,不再言语,只是用六只鬼瞳凝视着她,平静得近乎残忍。
不可能的,鬼害怕太阳,在太阳下会灰飞烟灭。
迎着他的目光,阿织恐慌地在心中全部否认了黑死牟,她想要不管不顾地冲出去,可脚才复抬起,身后便传来了布料摩擦的轻响。
黑死牟动了,他真的到了门口,却没有停住,而是从阴影里走出一步,来到了阿织身边。
深紫色的衣袖暴露在阳光下,瞬间蜷曲着变得焦黑,紧接着变成灰烬飘到半空中,而衣袖下的手臂,早已经被灼烧得血肉模糊,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血肉烧焦的味道弥漫开来。
不
阿织做不到,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黑死牟为了追她,在阳光下化为灰烬。
因为这种想法,她甚至开始讨厌自己,明明继国岩胜变成了恶鬼,明明黑死牟对她做了一些可怕的事情。
阳光就洒落在旁边,却如同不可逾越的天堑。
阿织无法果断去拥抱光明,只能被拖入黑暗的泥沼,她嘴唇颤抖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踉跄着把黑死牟推进了阴影里。
比起用推这个字来形容,在阿织娇小与恶鬼高大的真实映衬下,其实更像是投入恶鬼的怀抱,虽然是被迫的。
黑死牟满意地眯了下眼睛。
阿织喘息着,背靠着冰冷的门框,无力地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声地抽动起来。
她不喜欢做选择,因为选择往往意味着要舍弃一方,她总是权衡不出来哪一方更合适,就会让000和继国缘一帮忙。
可她现在不得不独自做选择。
阳光所带来的灼痛是前所未有的,黑死牟不可避免地绷紧了身体,即便是回到了阴影里,那股灼痛还在继续,灼伤也无法愈合。
但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六只眼睛,锁定猎物般牢牢看着阿织,传递着骇人的偏执。
我说过,我们会在一起。
你为什么要这样?长久的平静之后,阿织哽咽着,声音发闷地又一次发问。
我们是夫妻。黑死牟弯下腰,没有像以往那样过多解释,朝她伸出没有被灼伤的手,声音低沉,来。
阿织抬起头,视野模糊一片,可还是看清了黑死牟的手。
苍白而有力,能轻易捏碎她的腕骨,却又在此刻以一种近乎克制的姿态悬在半空,等待着她主动靠近。
这个鬼可恶到了极致。
长久以来积攒下来的情绪在这一刻有些控制不住了,阿织又生气又伤心,她胡乱挥着手拒绝越来越接近的黑死牟。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在了黑死牟的脸上。
空气骤然凝固。
手掌上火辣辣的疼,阿织脑子里却没有宣泄后的畅快和喜悦,只留下一片空白。
黑死牟的脸
稍微偏了偏,六只鬼瞳依旧平静,甚至连一丝怒意都没有。他完全可以躲开的,可他没躲。
阿织怔怔地看着他,忽然想到之前在继国宅邸目睹的那一幕,继国岩胜的父亲也是这样掌掴他的。
那时的继国岩胜也是这样,沉默地承受着,不躲不闪。
打人的指尖微微发抖,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感涌上心头,阿织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泪水无声地流淌。
黑死牟转回脸,拿出手帕擦拭着阿织的眼泪,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与他之前的表现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除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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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撒花][撒花][撒花]
第98章
精致的食盒敞开着,里面的菜肴几乎未动。
阿织用筷子拨弄碗里雪白的米饭,米粒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却毫无胃口。
空气中弥漫着饭菜香,却压不过那股无处不在的
黑死牟就坐在阿织对面的阴影里,高大的身形如同坚硬的磐石,六只鬼瞳在昏黄光线下幽幽闪烁,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
这目光不再是单纯的禁锢,更掺杂了某种紧绷的压迫感。
阿织勉强咽下了几粒米,终于放下了筷子,细微的碰撞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我吃好了。
她的话轻得像一阵风,阴影中的鬼影动了一下。
黑死牟缓缓站起身,暗色的直垂下摆垂落,没有一丝褶皱。
他走近几步,停在阿织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阿织瑟缩地闭了下眼睛,像受惊的小动物般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不安地颤抖着。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黑死牟停顿了一瞬,他眯起了六只鬼瞳,像是在审视一只雀鸟。
他还是继续靠近了。
高大的恶鬼总是这样,不分时间、不分场合地索取她的气息。
有时是清晨是清晨她还未系好衣带之时,有时是她辗转难眠之际,就像此刻,在她刚刚结束用餐,心神不宁的时刻。
冰冷的手指抚上了侧脸,阿织抬起头,迎接了黑死牟那双染上了复杂欲|念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