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玛丽亚是那么好一个人。她只是有些爱美,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夺走她的性命。上帝不会放过你的,你这个害死我心爱之人的凶手!”那丈夫越说越动情,“我都告诉她药膏成分说不清,并不如假发安全,可她一定要赶这个时髦,是我没劝住她!”
  自从生意做大后,这里一直很热闹,每日进进出出谈合作的,进货取药的,送中药材的。没想过今日还能更热闹,一阵比一阵热闹。
  那边运送中药材的马车终于挤到被人群围住的店铺门口,两三人陆续抱着捆扎好的袋子进入店内,放在后边储放药物的地方。最后一个搬运工却并未跟上,听着人群里男子愈发激动的控诉,突然把手里袋子往地上重重一扔,吸引住人群注意。
  他自己也跳下马车。脸上是与那位丈夫相似的愤怒:“实在无法不开口了。我知道那固发回春膏用了什么药,为什么会害人性命!”
  搬运工一把扯开口袋,露出里面药材,是小小的黑褐色根芽状风干植物部位。
  他抓出一把给围观众人看:“这是狼毒花的根须!剧毒!猎人就用这种植物的汁液给箭头涂毒杀死猎物。而这位爱丽丝小姐,伦敦的大红人,竟然用这样的毒药制作给全英格兰这么多人每天抹头发的药膏!”
  那丈夫立即愤怒指责:“真相比我以为的还要可怕!全英格兰,不,全欧洲的人命,在你眼里都比不过金钱!我可怜的玛丽亚!”
  爱丽丝尚未答话,就见艾德里安莫兰骑马从远方狂奔而来,见此情形,脸上是来晚了的懊恼。
  第39章 玉兔当场打脸
  男人下马,牵着马匹挤进人群,匆匆来到她身边。
  他张嘴想要说什么,又看看周围聚拢的人群,终是没当场把想说的话说出口。
  “爱丽丝小姐,我知道是谁,”他瞥过旁边仍一副悲伤模样的人,关心的眼神投向面前小姐,低声问,“能否到店内说两句?”
  两人稍有转身动作,紧盯这边动向的年轻丈夫立马大喝:“你们想去哪里,是想逃跑?!”
  刚才那搬运工当众把运来的中药材袋子打开,声称里面就是固发回春膏中所用药材,且含有剧毒。这样的方式,很容易就赢得围观者的信任。周遭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
  他们好些是伦敦中产人士,最近都硬挤出笔钱来买这单价8英镑的昂贵药膏,只为了长出头发。听到这样可怕的指控,心心念念的头发已经变得不重要,更怕的是自己也被药膏给毒死,就如那位女士般躺在地上,一命呜呼。
  有受害者和接触药膏原材料的人站出来说话,人群中明显多了附和质疑的声音。有些还是正在排队购买固发回春膏的男士女士。听到爱丽丝要走,他们更信了三分,一时哗然。
  “噢不,难道那位先生说的是真的,不然店主爱丽丝小姐为什么要跑?这明显是心虚。”一个女声怀疑道。
  “有人证,有物证,证据确凿了!太可怕,这是想要毒杀全英国人!”一个男声肯定。
  “上帝,我不会也快毒发了吧?!今早刚把第二瓶抹完,不知道地上这位女士是用了几瓶没命的!”一个女声满是惊慌忧虑。
  “不能让她跑了!得让这家店退钱,还得赔偿我们治疗费!”一个男声充满激烈情绪。
  年轻丈夫听到周围不满声音越来越多,眼中露出一丝自得。
  他拿出那瓶据说致人死亡的药膏,准备再添一把火。
  药瓶是东方爱丽丝药店出售般圆肚南瓜状,膏体也是几近透明的淡淡鹅黄色,看起来就与不远处货架摆放的一般无二。瓶内被粗鲁地挖走一大块药膏,晕开的膏体糊在透明瓶壁上,看起来毫无章法。
  “就是这瓶药膏,就是这瓶药膏夺走我心爱玛丽亚的生命。”他道,“小姐,您做了这样可恶的事,竟毫无悔过之心,还打算一走了之吗?”
  “谁说要走?”爱丽丝唇边挂着哂笑,眼中毫不畏惧,示意艾德里安莫兰站到一边去,自己能应付。
  她懒洋洋地随意瞥一眼口袋里药材,确实是她固发回春膏所用的黑附子。这也当真与搬运工口中所说狼毒花有些渊源。
  欧洲人口中狼毒花与东方乌头花为同类植物,但她选用的黑附子是乌头旁系子根,本身毒性就更低,还被东方人炮制一番,大大减轻毒性。加之所用黑附子也不多,经过玉杵淬炼已达到平衡毒性和药性后最佳状态,体质再虚弱者也不会有损伤,更别说把人毒死。
  想也知道这人不怀好意,就如艾德里安莫兰想要提醒的,背后定有猫腻。
  “这位,请你先证明袋中药材确实加入我店里固发回春膏,不要一副见过我如何制药的口气,”她对搬运工说道,又转头看向年轻丈夫,“先生你也先证明女士头上药膏是我店里所买。更重要的是,证明你没对这药膏动手脚。”
  她神情一派轻松,丝毫看不出是围在人群中被诘问的人,还以为她是法官,指挥法庭原被告提交证据。
  眼见爱丽丝不按常理出牌,年轻丈夫只好再次祭出感情牌:“您这是狡辩!我一个普通人如何短时间内搜集到确凿证据。而我手中药膏,我妻子的死亡和地上正搬运的药材还不足以证明您的罪行吗?”
  “先生,你不能仅靠自己猜测就定我的罪。那我也能随意控告你才是凶手。”爱丽丝自然清楚,他根本无法证明这药膏正是由她店内售出,开封过的药瓶更是说不清。而他,确实不清白。
  对面被簇拥的人眼珠转乱,脸上浮现惊惶神色,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小姐,这样的话,在玛丽亚的死亡让我受创后,又一次让我难受到快要死掉。您怎么能给一位才死去心爱妻子的丈夫扣上如此伤人的罪名。我们夫妻恩爱,邻里都是我的证人。倒是您,有金钱诱惑,才有理由做出这样的事。”
  爱丽丝照旧不慌不忙,只反问:“先生,口口声声说我为了金钱不顾其他人性命,可照你说法,顾客都被毒死了,我又卖给谁赚这份钱呢?”
  “这……”年轻丈夫被打乱节奏,脑子转得飞快,立马想出应对之策,“我不是说所有人都会直接死亡,但难免有像我妻子这样的人,对这种毒素敏感,一沾即死。”
  他环视一圈,追问围观群众,直击他们心里最恐慌之处:“你们谁能保证自己不是下一个呢?”
  被爱丽丝追问唤回些理智的人,再次被他拉拢,人人自危,都怕自己是下一个倒霉蛋。
  爱丽丝一时都好奇起来,这谁找来的人,还挺会玩弄人心。
  “您是一位绅士家小姐,自小生活富足,仆从无数,自然无法理解我们普通人的艰难。您享受英国最优质资源,却还要穷苦大众生命做积累财富的垫脚石。我不能接受!”他趁热打铁继续道,声音高昂起来,比之贝内特太太也不差什么,“玛丽亚,她死前是那么痛苦,叫喊着我的名字,求我救她。就是爱丽丝小姐您,打着拯救英国人的旗号,实际做的却是害人性命的事!”
  这人明显是要把爱丽丝塑造成一个高高在上的上流社会小姐,让她与围观者对立起来,号召他们都加入这场声讨。而贵族只派仆从来店里购买药膏的习惯也给了年轻人这个便利。
  没想到,这次先回应他的不是爱丽丝,而是一个拳头。
  一个穿着破烂短上衣,但精神头还不错的壮年男挤到旁边,听完他最新发言,突然给了他左脸一拳。
  “闭嘴!”他看起来很不好惹,“爱丽丝小姐哪里是这样的人!”
  年轻丈夫被打蒙了,一时不敢再说话,只好眼神示意人群里的自己人继续。
  “怎么还打人,这不是上流社会的欺压,是什么?”一个中产打扮的中年人大声指责。
  “睁大眼看清楚,老子是什么上流社会的人?”另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人跑过来揪住说话人领子,给了这睁眼瞎的眼睛一拳。
  “东方爱丽丝药店卖毒药还不让说,乡绅小姐就能不把穷人命放眼里吗?现在还当着大家的面买凶杀人!”顶着被揍压力,一个年轻人义愤填膺状在人群里勇敢冒头,“什么回春膏!我看是要命膏!”
  “我们才是真正的穷人!看你样子,恐怕连伦敦城里东方爱丽丝慈济堂药店在哪都不清楚,代表什么穷人!”一个高个子女孩高声反驳,“你根本不知道她是一位多善心的小姐,我们全家得霍乱,都靠慈济堂药店只卖1便士的药才救回命。爱丽丝小姐怎么可能为你那点钱做害人的事!”
  围观的人们又窃窃私语起来,大家觉得受害人的指责不无道理,这些冒出来的人说得也不错,一时不知道该信谁,但总归是不敢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再买东方爱丽丝药店的药膏了。
  眼看达成目的,掩在人群里看了多时的托马斯子爵站了出来。
  “先生们,女士们,静一静,”他道,“受害人的控诉我听到了,另一方的异议我也听到了。客观来说,事涉重大,证据也很充分,我作为王座法庭的一员,子爵托马斯,理当把这事审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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