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文玉闻言不由得一愣,周先生此话是她从未想到过的角度
她方才还为闻公子的话而大受震动,而此刻却又不得不迟疑起来。
周乐回定定心神,迫使自己的语气保持平和,不至于波动太过。
若是后者,闻公子大可放心。
我周乐回以自身人格作保,闻公子此去必然平安顺遂、康健无虞,绝不会突发疯症、再生事端。
如此一来,闻彦礼便不必有什么后顾之忧,莫说再回上都,便是再谋官职对他来说也并非什么难事。
乐回,你听我说,我闻彦礼眸光破碎、眼尾下垂,张口欲言却又说不出什么囫囵话。
而若是前者说着,周乐回似想到了什么般,忍不住嗤笑一声,呵呵
第195章
人在情急之下做出的决定,通常只是受形势所迫而已,未必是出自本心的真实想法。
周乐回抬眸直视着闻彦礼,一字一顿地说道:闻公子还是莫要妄下定论,我周乐回承受不起。
江阳是水,她便是身在其间的一尾游鱼,自由自在、畅快得意。
而闻彦礼本是飞鸟,上都城才是他向往的辽阔天空。
道不同不相为谋,又何必强求。
从前年少无知,伤过心也落过泪。甚至若不是荇荇姑娘,她还险些失了性命。
如今她只想为自己活着了。
不是情急之下,更没有什么形势所迫。闻彦礼满眼慌乱,渐渐有湿意浮起,乐回,你听我说
周乐回看着眼前面色凄惶的闻彦礼,凌乱的泪珠沾湿眼角让他看起来略有几分狼狈。
闻彦礼向来是光风霁月、渊清玉絜,又总是恃才傲物、一贯骄矜得很,极少露出这样脆弱不堪的模样
周乐回闭了闭目,转过眼不再看他。
实则她心下早已有了决议,那又何必在此空耗。
我从前已经听你说的够多了,闻彦礼。
就是她听得太多,想的太少。
而他说的太多,做得太少。
才会酿成今日的局面。
还是不要再说了不过是上唇碰碰下唇的事,太过轻而易举自然是难以珍惜。
如今还是你听我说罢。
周乐回垂眸,看着眼前已然冷却的茶盏,平静无波的水面下潜藏着的是任谁也看不见的波涛汹涌。
从前在沅水一别,是我看着你走。
那时候,她将远赴上都的闻彦礼送至沅水河畔,看着他的身影同远处的斜阳交融,而后没入天地相接之处、直至不见。
今日便让我先走罢。
言罢,周乐回不再犹豫,兀自起身往一墙之隔的内室转去,尚未等闻彦礼有所反应,她整个人便连衣角也消失不见。
闻彦礼怔愣不言,整个人僵直着一动不动。
室内无人出声,唯有茶炉子的沸腾发出一阵越过一阵的轰鸣嘶吼,似锯齿在木材上来回拉扯着,衬得周遭越发宁静。
似乎忍耐许久,终于忍无可忍的郁昶翻动指节轻击桌案,那声音才随之而止。
宋凛生眸光微动,看向郁昶的视线便落在了文玉身上。
而文玉沉默不言,只静静地看着闻彦礼呆坐着。
直至过了许久,他才好似回过神一般慢慢地朝着周乐回离开的方向望去。
其眸光深深,似万语千言难开口。
只不过,一毫一厘皆已迟。
文玉唇齿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也没有出声。
她想破了脖颈之上的这颗木头脑袋也想不明白,闻彦礼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堂内的情形一时僵持不下,丝毫不见缓和。
文玉支起一手揉了揉额间,真是令人头痛。
先不论闻公子是去是留,她和宋凛生还有郁昶总该不能一直赖在周先生这儿不走罢?
可眼下这般,匆匆离去似乎更是不妥。
嘶真是棘手啊,比修炼术法、凝聚灵力也不遑多让了。
师父只教她修身养性、精进功力,可没有教过她斡旋人情、调解僵局啊。
哎文玉心中暗探,默默合计着。
要不要,我将他丢回闻宅?
文玉正苦恼着,郁昶冷不丁地出声问道。
只是他话音冰冷,语气平平,文玉乍一听还真不敢确认他是不是在同自己说话。
可眼下此处仅她们几人,郁昶总不会是说与宋凛生听的罢?
文玉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口干舌燥,赶忙抄起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
她怎么觉得郁昶总能知道她心中所想,并且还是分毫不差、了如指掌。
那那倒也不必。文玉推脱道。
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闻公子,文玉凝眉深吸一口气,劝道:闻公子,言语千遍不如躬行一遭,呼喊万回难抵亲历一道。
你是聪明人,就别在此耗费了。
随着文玉话音落地,闻彦礼僵住的脸孔似乎终于有所松动,只是他仍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周乐回离开的方向,沉声答道:
彦礼多谢文娘子指教。
静默片刻,闻彦礼颤抖着起身,动作间衣衫翻动、鬓发飞扬,却不扰其目光坚定。
乐回,我只说最后一句。
我今日所言不是情急之下,也并非形势所迫。
你让我回上都,是想知道我会否再次流连忘返,我会有答案的。
我会证明,一切皆出自本心。
言罢,闻彦礼眼睫颤动,落下泪来。
他深深地望了最后一眼,万般不舍地往后退了三步,而后转身辞去,步履匆匆却坚定地离开。
文玉眨眨眼,看着闻彦礼的衣衫消失在转角处,旋即她便望向窗外
那半掩的竹帘漏出的缝隙里,正能瞧见闻彦礼孤寂傲然的背影,渐行渐远、消失不见。
只身去,自此分两地。
文玉凝眉,原本同行的人最终还是走向两头了。
她心中茫然,也说不准到底是什么滋味。
若论先前闻公子那番行径,落了今日的下场,她该拍手称快才是。
可文玉一默,只觉得憋闷。
时候也差不多了,闻公子身上的失心咒也已经解开,她们也该打道回府了。
文玉心中叹息,预备起身作别。
文娘子见笑了,今日招待不周,乐回改天再向娘子赔礼。
只是她尚未开口,周先生的声音先她一步却顺着墙根转出来。
文玉一愣,此言仍是那般礼数周全,只是其震颤的尾音却令人难以忽视。
周先生她哭了?
文玉眉心蹙起,略有不安,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应该出声安慰一番。
不待她抬步上前,却叫人一把拦住。
文玉顺着衣袖往上看,郁昶面色淡淡地同她对视着。
郁昶见她一双眼扑闪着看过来,心中一顿。
想起从前再看看如今,她法力修为尽失不说,似乎还变得极为蠢笨
郁昶沉默,却并未收回手。
文玉眨了眨眼睛,又去看另一侧的宋凛生
宋凛生无奈地抿唇,轻轻摇了摇头。
既如此就听宋凛生的罢。
文玉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那可说好了!周先生,还盼下回能与你吃茶呢。
你一定要珍重。
凡人寿元短暂、天命不永,若是一味沉浸从前,又如何过好当下。
一墙之隔的那头无人应答,唯余低低的啜泣声。
文玉眉间忧色忡忡,却只能转身离去。
一路上文玉屏息凝神、沉默无言,直至出了闻道书舍的正门,又从门前的石阶上匆匆下去。
文玉这才抬首驻足,呼出一口浊气。
郁昶抬步跟在文玉身侧,宋凛生则落后些许回身扣上门环。
眼前的古树高大葱郁,生得极其繁茂,层层叠叠、交相辉映的叶片之间,有点点青阳洒下在她身上缀成破碎的光斑。
文玉不禁抬袖遮住双眼,却又不愿闭目躲避日光。
日光不可直视,人心也是一样。
这般想着,文玉也并不急着动身,只驻足原地。
待宋凛生跟上来,文玉才怅然若失地问道:
宋凛生,你说闻公子会重回上都去吗?
上都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文玉心中疑惑,她不曾见过。
可若是上都真如他们所言,繁华万千、富贵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