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文玉眼睫一颤,只觉得金光刺目。
  那宋凛生被贬江阳、离开上都的那日,一定很难过罢
  文玉的心似乎空了一瞬,她误折寿元枝那日的情境恍然间犹在眼前,那些嬉笑顽劣同如今的担忧交错着
  是她害了宋凛生吗?是吗?
  宋凛生,本可以留在上都继续过他原本的生活,是吗?
  宋凛生见文玉有些怔愣,便倾身顺着文玉的目光看上去。
  入目的是一片金光斑驳、绿意晃动。
  宋凛生丝毫不惧日光刺目,并无遮挡地直视着,似乎想将这片绿意看得更加清楚,深深地刻入脑海中去。
  忽然之间竟生出片刻恍惚。
  这也许,是他有生以来,最鲜活恣意、最幸福的一个夏日。
  也许会,也许不会。
  宋凛生收回目光,侧身看着近在咫尺的文玉。
  若是不会,自然是好,若是会,也并非什么坏事。
  什么?文玉有一瞬的茫然,旋即明白过来,若是闻公子回了上都,便不能回头了,又岂会不是坏事?
  从前因着上都之事,牵连出后头的诸多事端,闻公子又岂能在这个时候再重回上都。
  宋凛生面色平静,眉目柔和,在日光的照耀下甚至微微笑道:正如周先生所言,人在情急之下做出的决定,未必是出自本心的真实想法。
  文玉闻言一顿,周先生此言确实很有道理。
  她往常同师父说的话和偷懒被师父抓到时说的话,便全然是两幅样子。
  不论今日闻公子如何辩白,可他终究不曾亲历过,话说得再如何动听,也难免不能取信于人。
  宋凛生垂目对面前的小玉对视着,看她眸光如同入夜时沿街的灯盏般一点点亮起来。
  或许暂时的离分,能让他们二人想得清楚些、看得更明白些。若是真心相爱,再为彼此回头。
  只要真心,只要回头,便不算晚。
  文玉杏眼圆睁,在青阳映照下有淡淡的流光闪烁其间,扬眉间她似乎忽然领会过来。
  我知道了!文玉想起上回在陈勉跟前师父同她说的话,顿时眼明心亮,我兄长曾说过,山海自有归期,风雨总会相逢。
  周先生和闻公子二人理想虽然不同,却并非不相爱,也许繁华看遍、千帆过尽,有情人仍有重逢之日。
  嗯。宋凛生淡笑着颔首,肯定地答道。
  重逢之日
  郁昶心中默念着,旋即眸光转动自文玉面上扫过,见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不禁有些气结。
  重逢之日吗?
  第196章
  郁昶抬眸,也如同文玉一般往头顶上看去。
  绿意不减、骄阳更盛,疏落的光斑打在他的脸上,不同于沅水河底的阴暗潮湿,这是久违的明亮和温暖。
  那些积压许久的仇恨、愤怒、哀怨,似乎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虽不清楚这数万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就当是久别重逢罢。
  文玉收回目光,左右瞥了一眼分列两侧的宋凛生和郁昶,轻咳道:咳咳,既然闻公子体内的失心咒已解,咱们还是别在此处呆站着了,打道回府罢?
  她话音方落,宋凛生便随之颔首,好,一切听小玉的。
  对于小玉所言,他一向是无有不应的,眼下自然也不例外。
  郁昶垂首,意味不明的目光在文玉和宋凛生之间打了个回转,闷闷应道:嗯。
  他并非无处可去。
  只是如今,有些事情他尚不能确定
  文玉心中畅快无比,就连面上的笑意也多了起来。
  依照今日的情形,闻公子的失心咒不会再作祟,而郁昶嘛看起来并不如他表面那般冷若冰霜、不近人情。
  如此这般,她倒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不是荇荇便不是荇荇,不是春蓬草便不是春蓬草。
  一个身份而已,又有什么要紧,只要郁昶心怀善意、不生祸乱便好,管他的原身的什么呢!
  她才不是那等顽固不化之人。
  思及此处,文玉美滋滋地负手前行一步,斜阳将她的身形映照在地面上,铺出一道纤美的光影。
  宋凛生含笑看着文玉轻快的步伐,郁昶则不知在想些什么,低下头去注视着她的影子。
  文玉见他二人不动,扬眉回身招呼道:跟上啊!
  这就来。宋凛生笑容温和、眉目清雅,言语之间是难以掩饰的宠溺和迁就。
  郁昶面色不变,冷淡地看了一眼身侧的宋凛生,而后拔足便走、只字不言。
  宋凛生有一瞬的茫然无措,而后无奈地摇摇头,抬步跟上。
  文玉的目光在宋凛生和郁昶之间逡巡着,忍不住抿住唇角,她就怕一个不当心便会笑出声来。
  郁昶此刻仍是女身,顶着荇荇的衣冠仪容,同宋凛生言语动作起来,总有种莫名的古怪感觉,偏生宋凛生还要强忍着,一句话也不曾多言。
  文玉眸光划动、心思翻飞,倒退着走了几步便转回身。
  只是这一回身,却见一人远远地自光影里跑将过来,绿水巷两侧的树荫正在他身侧极速倒退而去。
  洗砚?看着眼见气喘吁吁的洗砚,其身后丝毫不见车架的影踪,文玉奇怪地唤道。
  文文娘子洗砚半蹲着身子,一双手撑在两膝,略有些气喘,见了文玉匆忙招呼道。
  文玉有几分茫然地看了一眼洗砚身后,分明是空无一人,更遑论什么东西的追赶,怎么叫洗砚着急成这样?
  她随即侧身去看宋凛生,只见他也是一头雾水、面露疑惑。
  洗砚,你先别急。宋凛生轻声宽慰道,并不出言催促,缓缓气、别岔了气。
  若无要紧事,洗砚不会如此失了风度和分寸。
  宋凛生凝眉,却也有些拿不准到底是什么状况。
  公子文娘子,荇荇姑娘洗砚喘息着,却不忘同在场的各位依次见礼,他一面摆手一面答道,我没事。
  方才我去巷口打发时间,遇见了遇见了洗砚匆匆说着,却能有些乏力,可见他一路奔来实在耗费力气。
  遇见了什么?文玉眉心蹙起,感到奇怪。
  一旁闭口不言的郁昶目光淡淡,对于洗砚的话他并不关心,但是
  瞥了一眼身侧的文玉,郁昶掩在衣袖之中的手指轻扣
  几乎与此同时,洗砚喘息不再、面色如常,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顺畅地说道:我在巷口遇见了穆大人府上的车夫。
  此言一出,文玉和宋凛生默契地对视一眼,穆大人府上的车夫?
  穆大人可与他同行?文玉一歪头,追问道。
  先前与穆大人闲谈时曾提起过穆府所在,与这绿水巷似乎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
  此刻,穆大人的车夫怎会出现在绿水巷呢?
  不、不曾,只单单他一个人。洗砚终于感到力气回拢、直起了身,说是出来替穆大人抓药的。
  抓药?文玉敏锐地捕捉到关键字眼,面露吃惊道,穆大人生病了?
  宋凛生闻言也是一顿,昨日穆大人分明康健得很,怎会?昨日祭祀之时穆大人不似有恙。
  我正是想说这个。洗砚摆摆手,面色也凝重起来。
  说是自昨日祭祀归家之后,穆大人便心神不宁、不能安睡,今晨起来更是气虚乏力、精气不济,替来换去地请了好几拨郎中也瞧不出个所以然,这才出来替穆大人抓药的。
  文玉越听越迷糊,到最后索性问出了声,出来抓药?请上门的郎中都没法子,出来抓药便有用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要试一试的。洗砚无奈答道,亦是一脸叹息,似乎是穆大人自己配的方子,差人出来抓药的。
  文玉凝眉不语,面色也紧张起来。
  她竟不知,穆大人几时也会寻医问诊、自配药方了?
  昨日祭祀归家之后么?
  文玉细细思索着,昨日祭祀完毕后,她同穆大人告别之时还见他好好的,似乎并无异色。
  怎么会一个回家的功夫便心神不宁、不能安睡了呢?
  不行,她得去穆大人府上瞧瞧才行。
  思及此处,文玉转目看向身侧的宋凛生,正开口欲言,却听得宋凛生率先出了声。
  我同你一道去。宋凛生面色如常、眸光坚定,宽慰着文玉,小玉莫急,想来穆大人应是太过劳累所致,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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