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过了片刻,她听见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偶还有三两声交谈,似乎在谈论着她这个不速之客的来路。
吱呀地声响,门页随之开了一条缝。
女娃,你这是谨慎的问话声之后,是一张朴实良善的脸孔。
一名约莫五十上下的老妇人,正从门缝内打量着文玉。
文玉暗暗打量着,心下有了个大概的底。
她自然知道此人,不是衔春小筑的主人,可照其行径看,就连常驻此处的管事也不像。
素不相干的人怎么会住在衔春小筑内,甚至还在其中生明火、做粥饭?
可不待文玉答话,那阿婆倒是先开了口,哎呀!怎的弄成这幅样子!
文玉准备好的说辞登时全数咽回了肚子里,她想过被怀疑,想过被驱赶,却没想过是这样热情相待的局面。
是在山里摔了?阿婆声音虽压得极低,却对文玉很是关怀,不要紧罢?
我、我途径此处,迷了方向文玉犹豫着,原本编排好的话也因为阿婆的赤城而断续起来。
快!快进来躲躲!阿婆眼疾手快,似乎在惧怕着什么,赶忙拉开缝隙要将文玉让进门。
没想到竟如此简单,正中文玉下怀。
文玉连连颔首,正欲迈步进门之时
却看阿婆动作一顿,话音也疑惑起来,不过这位是
这位?哪位?
文玉奇怪地侧身望去,登时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一袭月白衣衫的帝君太灏,此刻作凡人打扮,与寻常的书生模样别无二致。
倒更与宋凛生添了几分难以辨明的相似。
可不知怎么的,文玉就是知道,眼前之人是太灏,而非宋凛生。
这是为防阿婆起疑,文玉当即接话。
可她再快,也快不过一旁的太灏,他似早便预备好的,颔首答道:
我是她的夫君,阿婆有礼。
文玉掩于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再三按捺住出扇杀向太灏的冲动。
毕竟她此番前来是为了探查文宝失踪与江阳动乱之事,并非是为了与他动手。
胡言乱语,简直是胡言乱语。
不过是毁了他的树,又打了他的人而已,她不相信竟甩不掉这人不成?
谁是她夫君,她才不要太灏做她夫君。
虽未有三书六礼,可她收了宋凛生的嫁妆,这辈子她只要宋凛生做她的夫君。
旁的什么,即便是帝君神君也是不行的。
阿婆,我文玉淡笑着出声,欲挽回一些颜面。
原来是小夫妻。阿婆满口应下。
她一副了然的神色,却并未如何放松,而是赶紧环顾左右,极快速地将文玉和太灏让进门来。
快进来,快进来,外头冻人得很!阿婆一面放下门栓,一面同文玉二人招呼着。
正是,阿婆说的正是。文玉附和道,静静地留意着四下的情形,我在外头远远地瞧见炊烟,是以想来讨口热汤喝。
言罢,文玉一面与阿婆赔笑,一面掠过太灏。
又要强行跟进来,又像个哑巴似的不肯开口,真是古怪。
她听敕黄说,这位太灏帝君在人间游历百年,莫不是在人间做了石头花草罢?竟不会说话。
太灏低垂着眉眼,紧跟在文玉身侧。
方才文玉君并未反驳他的话。
放心放心,旁的没有,热汤多得很呢!阿婆很是热络地挽起文玉的臂弯,拉着她往里走,我方才杀了六只鸡炖上,你这样冷,得多喝点热汤暖和暖和才是。
多谢阿婆。文玉笑意盈盈地颔首,随着阿婆往前的步子却是一顿。
六只鸡。
陈知枝与苏见白的争论尚在耳畔,文玉忽然怔住。
谁叫你偷鸡?
一只鸡而已!算什么紧要?
一只?
好罢,六只。
难怪苏见白后来矢口否认,坚称自己从没行鸡鸣狗盗之事,兴许这六只鸡的官司,真的与他无关?
怎么了?女娃?阿婆见文玉怔愣着出神,关切地问道。
文玉骤然清醒过来,赔着笑道:没事,没事,我只是
是冻着了罢?阿婆拢了拢文玉的狐裘,摇着头劝道,你这衣裳沾了露水,湿气重得很,不能再穿了。
再往里走,隐约能瞧见炉灶里生出的火光和陶罐中氤氲的香气。
这阿婆真是在炖汤。
正巧这院里有年轻女子的衣裳,我看与你身量倒差不多,你在此处烤火,我去取来给你。
阿婆将文玉和太灏引入小厨房内,又安排她二人坐下,再三嘱咐她们不要随意走动,这才快步离去。
对了,小伙子,帮我看着火,别叫烟燎着你娘子了
太灏颔首,虽没有多大的波澜却很是,嗯。
特别交代后,阿婆终于退出去。
一时间,炉火旺盛的土灶边只余下文玉、太灏二人。
罐中的汤水正沸,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那响声总也静不下来。
文玉余光瞟过端坐于乱柴堆上的太灏,心中亦是阵阵翻滚。
这帝君太灏
第274章
处变不惊、气定神闲,他倒像极了在他的擢英殿那般自在,即便周遭不过是柴堆土灶,在其通身的气派衬托下,也浑似碧瓦金屋了。
可惜文玉这头,原本既定的节奏被太灏的忽然加入打断,令她不禁心乱如麻。
方才陵园一别,分明闹得很不好看,他竟还要跟来,甚至还说些不着边际的胡话。
想起他那句是她的夫君,文玉实在气不打一处来。
她想起从前在东天庭的时候,敕黄同她讲擢英殿的恢宏,讲大青龙的威武,可竟没与她说过这太灏帝君的无赖!
他怎么敢!
文玉忍不住腹诽,可面上却仍是一片冷色。
不论如何,她只依照原本的打算继续探访这衔春小筑,至于这所谓的便宜夫君
文玉眸光一闪。
只求他不打岔便好。
隔着昏黄的火光,跳跃的焰色将太灏冰凉的眼眸照得忽明忽暗,令人瞧不真切他目中神情。
文玉别开脸去,瞧不真切便瞧不真切,横竖她也懒得分神去理睬。
汤水正沸,耳畔是咕嘟咕嘟直冒泡的声响,文玉按下纷乱的心思,不愿如眼前这只陶罐般总也静不下来,可即便她勉力做到,一时间仍有些怔然。
而与之相对而坐的太灏,其一袭月白的衣衫叫火光映照着,多了些柔和的色彩,似乎让他整个人也不那么生硬起来。
若方才他还似冻住的霜雪,如今倒好像裂开了一道豁口,渐有消融之势。
截然相反的气质在同一个人的身上产生奇妙的融合,太灏也在这重重变幻之下显得越发神秘莫测。
太灏不置一词。
低眉垂目之下,其仿佛真如阿婆嘱咐的那般,专心致志地照看着柴火,未有半分旁的心思。
文玉百无聊赖地拾了根木枝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划拉着柴灰
看似雪白的灰烬之中裹挟着点点未燃尽的星火,随着她手上的动作亮起明灭的红光。
可见万事万物,并非其明面上看着那般平静。
文玉手上的动作一顿,亦是无话可说。
相顾无言,唯有沸腾的汤水与氤氲的热气作伴。
这阿婆怎的还不回来?
衔春小筑她从前住过,虽则已是数百年前的事,可她依稀记得此去后头的院落并不远。
不过去取几件衣衫,竟花得这好些功夫。
阿婆离去的时间越长,文玉的一颗心便越焦灼起来。
方才与帝君一同入了这衔春小筑,乃是受形势所迫。
如今文宝和赵奇瑛不知所踪,后春山中古怪的气息又毫无头绪,依那四照花妖的提点,她必须设法进入衔春小筑探查才是。
就算这些都不要紧,帝君那话,便纵使是当着阿婆的面,她也不好如何反驳。
可眼下她忽然不愿顾忌那么多,只想掉头就走、动身离开。
至于这山中古怪,待她寻个机会再来便是。
文玉眼波流转,目光状似不经意地自太灏身上划过。
从前在春神殿的时候,师父慈爱,敕黄跳脱,三光神水池里的芙蕖吵闹,碧瓦飞甍之上的脊兽聒噪,她还从没见过太灏帝君这样静得似水,冷得像冰一样的人物。
就仿佛是雪山之巅的最后一株雪松。
雪松?
思及此处,文玉不由得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