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甚至如果有的选的话,他并不愿意阿玉想起从前。
  若非她的身体每况愈下,他更不会出此下策,要阿玉去钩吾山更强大的力量,有时候不代表更好的际遇。
  只做一个自由散漫、万事随心的小仙使,也很好,有他和敕黄在,必不会叫人欺负了她。
  似乎看见他们几人在春神殿笑闹的场面,句芒不由得笑了一下
  至于前尘往事,想不想起来的,又能如何呢?
  为何如此轻易就将这些事告知于我。郁昶回过神来,这才想到这一层。
  他与句芒神君可从无交情,甚至就在方才还出手打了人家的坐骑。
  句芒亦收好心思,将编完流苏的灯安好手柄,又点上烛焰,欣赏一番后才递将出去,我还有事要做,再不说,就没时间了。
  更何况句芒深深地看了郁昶一眼。
  对他和阿玉来说,这位既能创世又能灭世、令三界闻风丧胆、六道趋之若鹜的郁昶,其实不过是身负奇遇而生的无辜小童而已。
  因而阿玉选择尽己所能护住郁昶,那他自然也是一样,轻易算不上,但为难确实没必要。
  你要做什么?看着忽然到了跟前的小鱼灯,郁昶不明白句芒捯饬半天才做出来的东西给他作甚。
  这话倒提醒了边上一直没吭声的敕黄。
  他尚沉浸在方才句芒说出的那些话中回不过神,毕竟其中许多事,就连他也是头一回听说。
  神君?神君要做什么事?可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敕黄当即追问道,是不是书上写的那桩事?神君不可!
  神君连日来捧在手里的那卷书,他曾在断云边看见过,那上头写的可是
  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敕黄情急之下,直接伸手挡在了句芒身前,动作间他臂间银钏碰撞,带起的响声更是令人心焦。
  可句芒连眉都没抬,只微微垂眸不赞同地睇了这头略显鲁莽的大黄牛一眼。
  跟了他千余年,还是这样沉不住气。
  郁昶冷眼瞧着二人一个要走、一个要拦,不知是在打什么哑谜。
  茫然间,他竟不知不觉便接过了那盏小鱼灯,拎在手中端详。
  莫名的熟悉感让他几乎忘记从句芒手里接过来有多奇怪,毕竟二人可从无交情。
  句芒指尖一转,先前没用完的竹篾便似长了眼般缠上敕黄,将他捆了个结实。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不听话的大黄牛没草吃。
  神君?神君这是做什么?敕黄一时大惊,他对句芒毫无防备,怎么也没想到会被制住,即便神君非去不可,也请让我随你同往啊
  敕黄的急切更衬得句芒沉静如水。
  他记得从前自己也并非这样的性子,那时候阿玉喜静,而他好动,总是围在她身旁吵闹。
  而后来他像河中的一块石,漫长的岁月从身上流淌而过,将他打磨得圆润、平静。
  可这时候的阿玉却变得活泼了。
  自在梧桐祖殿生根发芽开始,便用周身的枝叶好奇地打量着山川风物、鸟兽鱼虫。
  似乎世间事,本无定法,从来就没有一成不变的道理。
  敕黄交给你看顾几日,待阿玉回来便好。句芒收住心思,同郁昶示意道,届时你替我将
  话音未落,句芒微微侧身回头,余光瞥过那盏精巧别致的小鱼灯。
  算了,这盏小鱼灯留给你把玩罢。不知怎么的,句芒忽然就改了口。
  他其实多希望这盏灯,能照亮阿玉夜行的路。
  可是他心里清楚,在无尽的时间长河中,纸做的鱼终究不能再游到阿玉身边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文玉不知从前的事,又怎会上此处来?郁昶快步将人追上。
  他忽然觉得这盏小鱼灯只怕烫手得很,还是物归原主的好,你你要做什么?
  纵然没什么交情,可方才句芒将前情据实以告也算帮了他的忙,郁昶也没办法做到冷眼旁观。
  若有能帮得上的地方,他不介意伸出援手。
  她会来的。句芒看了郁昶一眼,又将视线转向烟波浩渺的云海。
  白鹤仍在,流光不减,这上头的风物似乎万万年来从未变过。
  唯一不在的,是它的主人。
  你不是问我这是什么地方吗?句芒一挥袖,仙鹤便冲破云层来到他身边,乘云巘上,是阿玉从前的住所。
  句芒话音未落,那仙鹤便似有所感,随之发出深切的悲鸣。
  寰宇哀声、山川呜咽。
  郁昶眸光一滞,下意识地看向周遭,他实在没想到,你说什么?
  
  乘云巘上日升月落、云海浮沉,可万年不变的风光依旧,将其间的人事变化衬得像一粒不足为道的尘埃。
  郁昶心思入定,正陷在回忆中无法自拔,恍然间听见一声
  郁雾失。
  笔直的肩背瞬间僵住,似一座山脉骤然坍塌般,郁昶不敢有任何动作。
  就连敕黄和观蓝的斗嘴也在耳畔悄然远去。
  他怕是自己连日来的思绪纷乱,导致出现了什么幻觉,否则怎么会
  这样好听的名字,为何从未向我介绍过?
  文玉收了留云扇在腰间,正笑着看向多日不见的郁昶。
  钩吾山之后,她还当郁昶去了何处,去没想到是在这里。
  文玉在见到来人之后,郁昶瞳孔猛然一缩,你
  片片寒光碎开,他眼中似乎化出了春水一般的颜色。
  他不知如何描述此刻的震惊,句芒说的不错,文玉她果然上了乘云巘,而且似乎还
  长厚似伪、多智近妖,这位句芒神君真是算无遗策。
  你叫我什么?郁昶匆忙起身,连自己衣袍上的褶皱也顾不上打理,你你想起来了?
  怎会如此?
  若是能选,他看句芒并不愿意让文玉忆起从前。
  钩吾山发生了什么?
  文玉驻足原地,看着郁昶的面色千变万化,她心中亦是百般复杂。
  雾失。
  勿失。
  这个名字是要他千万不可迷失方向,很显然,如今的郁昶真的做到了。
  文玉眼眶一热,不知是为郁昶的重诺而喜,还是为自己的失约而悲,当年,不是不让你来找我报仇吗?
  为什么要耗费千万年的时间来找一个兴许永远都不会归来的人?
  
  混沌初开之时,这天地间尚无秩序。
  三界六道覆载其中,往往是依靠能力的大小来争夺生存资源。
  便是在这样群狼环伺的时候,郁昶降生于沅水之滨。
  他带着创世与灭世之力而生于天地之间,若不将其引至正道,下场无非两种。
  一是无法将这股天地所赠的力量化为己用,而后走火入魔。
  不过这还算好,因为
  二是在尚未长成之时,便被别的大妖蚕食殆尽、吃拆入腹。
  文玉别无选择,只有将其镇压于沅水河底,再以定元锁之力护尽量护他周全,并约定千年之后待祸乱平息再还他自由。
  千年之期?白蛟龙拼尽全身力气也无法挣脱定元锁的束缚,你不如杀了我,倒还快当。
  对于自由的她来说,千年不过是她看落霞的一瞬,听雨鸣的半刻,可对于困守此地的他而言,便是数不清的日夜。
  不对,沅水河底暗无天光,根本见不到日头。
  如今他方才降生于世,正是四处游历、开拓眼界的好时候,若要他在沅水河底千年不得出,这跟杀了他又有何区别。
  什么打打杀杀的?文玉召出鸣昆自掌心划过,一滴鲜红的血珠便落入定元锁的朱石之上,不学好。
  有她的精血和定元锁在,至少可以保证这条眉清目秀的小白蛟不受歹人觊觎,能让他安安心心地在沅水修炼。
  你这是傲慢无礼、心存偏见。白蛟龙咬着一口尚未长全乎的牙,恨不得将文玉吞入腹中,难道你们神族就一定是好人,而我生而为妖就非是坏种不可?
  文玉躺在河边的巨石上,看夜星将落,晨光渐起,无所谓地答道:我没那么说。
  那你
  白蛟龙还只当她自知理亏,正欲乘胜追击与之分辩,便听她接着说道。
  只是好坏如何分辨,善恶又怎么区别?
  这一问,倒将原本气势汹汹的白蛟龙问住了,他半截身子缩回水中,漂亮的尾巴轻轻地拍打着沅水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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