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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春潮 第40节

  陆呈辞近日率军将陆陵王击退至边疆,使其暂时难以东山再起,更彰显出亲王府的雄厚实力。
  沈昌宏心中百转千回。先前陆呈辞分明信誓旦旦说要独自夺嫡,不愿依附其父,如今陆亲王却又说出这般话来,不知是谁在说谎,抑或是父子二人合演的一出双簧。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陆呈辞年纪尚轻,单打独斗终究难成气候。反观陆亲王,多年经营,权谋手段皆属上乘,更容易保全太师府和夺嫡成功。
  这场交易确实利大于弊,只是这代价,却是要赔上孙女的终身幸福。
  陆亲王见众人均不接话,便将目光转向沈识因,缓和了些语气问道:“沈姑娘,你来说说,可愿与呈辞成婚?”
  陆亲王把问题抛给了沈识因。
  沈识因一直沉默着,她心下明白,此刻自己的意愿已然不重要,关键是要寻个能保全太师府的法子。
  依陆亲王的意思,陆呈辞接近她只为拉拢太师府势力,可凭她的直觉,觉得陆呈辞并非全然虚情假意之人。或许他确有借太师府势力之意,但其中应当也存着几分真心。
  她不敢贸然作答,只抬眸望了祖父一眼。祖父亦回看她,却默然不语。或许祖父心中早有决断,不过是在权衡一个最稳妥的法子,既要保全太师府,又不至毁了她的终身幸福。
  陆呈辞先前也曾许诺,若得太师府相助,必会全力相护。但他与陆亲王实力悬殊,夺嫡成功难如登天。况且今日王爷亲自前来,直截了当挑明联姻之意,分明是已察觉他的私心,要彻底断了他与太师府联手的念头。
  姜还是老的辣。
  眼下朝局动荡,国家正值危难之际,没有人愿意等待一个年轻人慢慢成长壮大。最终的结果显而易见:太师府必须与亲王府联手,而她注定要嫁给陆呈辞。
  她思忖之后,终是抬眸对陆亲王道:“回王爷,民女愿意嫁给陆世子。只是民女仍希望能与世子当面一谈。虽说这桩婚事关乎两府命运,但终究是我们二人之事,总该有些话要说分明。”
  她又问道:“不知为何今日这般重要的场合,世子却未能前来。王爷与侧妃娘娘的意思,当真能全然代表世子的心意吗?”
  沈识因生性敏锐,从不轻信于人。这两年来,唯一能让她放下心防的唯有陆呈辞。那种信任源于本能,而今面对陆亲王,她既无好感,也不会全然相信。
  陆亲王听她说愿意,立即笑道:“本王早就说过,沈姑娘最是通情达理。原本是要带着呈辞一同前来的,奈何他昨日外出办事至今未归,本王怕误了时辰,这才先带着侧妃过来。不过已经差人去寻了,待将他寻回,定让他亲自登门郑重商议。”
  陆亲王选择此时前来,也是借为沈书媛道喜之名,暂避他人口舌,毕竟太师府正处在敏感关头。
  刘侧妃含笑接话:“正是呢,既然事情已经说定了,我们回去便好好准备聘礼。识因若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尽管提出来,亲王府定要将你们的婚事办得风风光光。”
  陆亲王也颔首道:“该有的礼数一样都不会少,待择个吉日便来下聘。”
  一个亲王都亲自出面说到这个份上了,太师府众人自然不好再推拒,虽心中百味杂陈,面上却只得客客气气地应着。
  陆亲王瞧出沈家众人神色不豫,便温声道:“既如此,府上还要操办喜事,本王就不多叨扰了。顺道也贺一贺书媛姑娘出嫁之喜。”
  刘侧妃随之起身,笑道:“我给书媛姑娘备了些薄礼,都是出嫁时用得着的首饰,盼她明日凤冠霞帔,风光出阁。”
  这般周全礼数,当真给足了体面。沈昌宏领着全家行礼,只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将二人送至府门外。
  待陆亲王离去后,沈识因原以为祖父会唤她单独说话,不料老人家只道:“回去歇着吧。”
  父亲则面色凝重地望着她,眼中满是疼惜,最终只嘱咐母亲好生陪她,转身离开了。
  沈识因婉拒了娘亲的陪伴。明日便是姐姐出阁的日子,府里上下忙作一团,她不忍再让母亲劳神,只道自己想静静歇息。
  回到院中,她独坐在石凳上许久,一丝睡意也没有。仰首望见天边一轮明月,圆得惊人,亮得晃眼。
  墨色天幕中不见半点星子,唯那孤月高悬,清冷得教人心头发涩。
  这段时日她经历了太多,有不快,有欢欣,有厌恶,也有悸动。可直到此刻,她忽然觉得心口麻木,竟一点感觉没有。
  她无声轻叹,夜风掠过她的青丝,拂动衣袂,只觉得周身冰凉,连心都跟着冷了下去。
  翌日清晨,太师府已是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府上嫡长女沈书媛出阁,堪称京城一桩盛事。这般才貌双全的贵女,众人原以为会许配给权势更显赫的人家,却不料嫁的是礼部尚书之子周烨。
  沈识因陪着姐姐在闺房中等候迎亲,姐姐一直紧握着她的手,暖意渐渐驱散了她掌心的冰凉。
  她强忍了数次,心头仍是酸楚难当,终是控制不住,眼圈渐渐泛红起来。
  她很庆幸,庆幸好在姐姐能在太师府危难前及时出嫁。嫁与周烨后,姐姐便能脱离太师府的漩涡,无论日后沈家是荣是辱,她总能保全自身。
  并且姐姐嫁的是心仪之人,又是个品行端方的君子。在这世道,能得这般良人,是何其难得的事。
  只是一想到再也不能天天见到姐姐,她满心不舍,鼻子也酸酸的。姐姐许是察觉到了这份情绪,将她的手又握紧几分,轻声道:“妹妹,等姐姐出嫁了,你要常来看我。”
  她原本已经忍住的泪水,因这句话霎时落了下来,连忙点头,想起姐姐盖着喜帕看不见,又强装镇定地应道:“好的姐姐,一定会。”
  姐姐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一直不舍得松开。
  她在闺房中陪着姐姐等了许久,终于等到迎亲的新郎。周烨一身大红喜服,满面春风地进门行了礼,而后郑重地伸出手。
  她强忍心中酸楚,轻轻将姐姐的手交付到他掌中。这一放,仿佛将姐姐的余生都托付了出去。
  眼见姐姐随着新郎一步步向外走去,她终是忍不住唤道:“周烨,一定要好好待我姐姐。”
  新郎闻声驻足,见她眼眶泛红,连忙郑重应道:“会的,一定会的,你放心。”
  听得这句承诺,她这才稍稍安心。
  新郎牵着新娘行至花轿前,全家人皆立在府门相送。
  新郎小心翼翼地将新娘抱起,轻轻放入轿中。花轿缓缓抬起,调转方向向前行去,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渐行渐远。
  母亲一直强忍着眼泪,待花轿再也看不见了,才让盈眶的泪水滑落下来。
  父亲扶着母亲先进了院子,她却仍怔怔地立在原地,望着那顶喜轿消失的方向。
  门前树上缀满彩球,枝桠间还贴着她亲手剪的喜字。
  今日天气很好,风也变得温和许多。
  待她转身回院时,却瞥见不远处的人群中,许夙阳与江灵正站在一起说笑。
  江灵今日打扮得格外明艳,发间还簪着她相赠的那支玉簪,此刻正仰着脸看着许夙阳。许夙阳则微垂着头专注地听她说话,唇边还带着浅浅笑意。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慢慢转头望了过来。
  沈识因见他看来,不禁蹙起眉头。但见他的目光从惊讶渐渐转为哀怨。
  她不愿多看他一眼,收回视线进了院子。
  最近她就有所察觉,江灵总是有意无意地寻机接近许夙阳,想是存了别样心思。
  姨母曾说想让江灵日后嫁个好人家,许是见她与许夙阳退了婚,便开始打起了许夙阳的主意。
  姨母为了这俩孩子当真是煞费苦心。先前她苦苦央求二哥带江絮入宫参宴,二哥推拒不过,只得应
  下。谁知宴席上,江絮偶遇玉颜公主,恰逢公主的绣帕不慎落入湖中,他想也不想便跃入水中替公主拾回。
  公主见他这般奋不顾身,心下感动,不仅夸赞了他,还赠了贵重礼品。
  自那之后,公主接连传召他两次入宫,虽不知所谓何事,但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只是她觉得姨母实在不该让江灵去接近许夙阳。江灵年纪还小,难以分辨出人性的好坏,姨母这样做,当真是将自己的女儿推到了禽兽面前。
  她心中不忿,必须要找个时间与江灵好好谈谈。
  她回到院中,掩上房门,走到桌前斟了杯茶缓缓饮下。又行至榻边褪去绣鞋躺下。
  今日她迟迟未见陆呈辞。以陆呈辞与周烨的交情,本该最早前来道贺。然而迎亲队伍早已远去,那人依旧杳无踪影。
  屋里火炉子烧得正旺,被窝里暖暖的。她就这般躺着,不知不觉沉入梦乡。
  转眼半月过去,雪越下越大,今年冬天好像比以往都要冷。
  最近祖父与父亲总是早出晚归,每每归来都是愁容满面。有一日祖父甚至被留在宫中彻夜未回。
  她已然察觉,沈府的寒冬真的来临了,就像这天气一般,冷得教人难熬。
  这日,天上飘起鹅毛大雪,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银白。沈识因拿着小铲在院门外的巷口堆了两个雪人,一个娇小可爱,一个高大挺拔。
  她站在茫茫大雪中,望着这两个雪人,伫立了许久许久。
  午饭时小丫鬟来唤她,她这才准备回府,可是正要进院,却见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他没有打伞,肩头鬓角落满了白雪。
  “陆呈辞。”她叫了他一声,鼻尖一下酸了起来,立马迎上他,“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这话里带着几分委屈,又藏着些许嗔怪。
  风尘仆仆赶来的陆呈辞望着她,回道:“我刚回京城,连亲王府都未及回去就先来寻你。这几日……你可安好?”
  沈识因见他睫毛上凝着雪花,抬手轻轻替他拂去,温声回道:“我很好,还同往常一样。”
  默了默又问道:“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怎的一点消息都没有?”
  陆呈辞为她拢了拢氅衣:“去办了件棘手的事。途中遭人埋伏,被围困数日,方才突破重围赶回来。”
  原来是遇险了。
  她抬眸细细端详他憔悴的面容,眼圈霎时红了。半晌才轻声道:“怎的总是做这般危险的事?伤得可重?”
  陆呈辞勉强振作精神:“无妨,都还好。”
  沈识因心下百感交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好一会,两人异口同声道:
  “你父亲……”
  “我父亲……”
  话一出口,似乎彼此都意识到了对方要说什么。
  陆呈辞道:“你先说。”
  沈识因望着他疲惫的模样,满是心疼:“不如先进屋喝盏热茶,我再与你细说。”
  “也好。”陆呈辞颔首,随她走进院子。
  两人一前一后默然行着,从院门到闺房这段路,竟是谁也没有开口。待进了屋,沈识因掩上房门,暖意渐渐驱散了周身寒气。
  她拂去身上落雪,走到桌前斟了盏热茶递给陆呈辞。陆呈辞接过茶盏,暖意渐渐沁入掌心,却仍立在门前不曾上前,神色间似有踌躇。
  沈识因也不催他入座,自己亦未就坐,只站在窗边静静望着他。
  屋内一时寂然,唯有茶香袅袅。
  良久,沈识因方轻声道:“前几日你父亲来过,商议你我婚事。他说欲借联姻拉拢太师府,若我们成婚,他必全力保全沈家不被皇上清算。”
  她审视着他的神情,见他垂眸不语,又继续道:“眼下情形想必你也知晓,皇上怕是已对祖父出手,前些日还将人扣在宫中。如今我们已无路可走,与亲王府联姻,确是唯一能保全沈家的法子了。”
  话音落下,房间里又静了一会,陆呈辞这才开口:“你知道我的处境。我曾对你、也对你祖父明言,我要争的是皇位,而非辅佐父亲。因为我深知,父亲登基后,绝不会立我为太子。如今我也是进退维谷,原盼着太师府能助我一臂之力。虽知我资历尚浅,难与父亲抗衡,但我已经计划了两年,眼看就有希望了,不能就这样放弃。”
  他多希望得到帮助和鼓励。
  沈识因低下头,心头百转千回,轻声道:“我祖父自有他的考量。如今皇上沉湎后宫,轻信庸臣,已经无法把持朝政。天下百姓正陷于水火。我祖父盼着能有贤能之士尽快继位,重整山河。”
  “我祖父年事已高等不起,天下百姓更等不起一个人慢慢培植势力、收拢民心、一步步登上皇位。这中间变数太多,谁又能保证,不会让江山陷入更深的危难?”
  沈识因明白祖父的苦衷与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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