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春潮 第39节
许夙阳静静端详着怀中婴孩,确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只一双眼睛稍显细长。不过,整体还是非常好看的,多像林苑一些。
自林苑生下这孩子,许家上下待她的态度便大不相同,虽仍安置在偏院,但时常有人前来探望,衣裳银钱也赏赐得勤。母凭子贵这话,在林苑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林苑窥着他神色,轻声试探:“夙阳,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许夙阳头也未抬:“但说无妨。”
“近日生产后闲居院中实在闷得慌,想着你能否将西街那间珠宝铺子交由我打理?从前在外头卖花时最爱算账经营,如今闲下来反倒不习惯。你平日里操劳,我看着心疼,也想为你分担分担。”
许夙阳闻言微蹙眉头,沉吟片刻道:“既跟了我,便好生在府里待着,莫要随意外出。最要紧的是将孩子照料妥当。”
林苑忙道:“你说的是,我懂得。”
她又软声央求:“只是,我实在是喜欢经营这些,再说都为你生了这么个白胖儿子,你总该赏我些体面不是?我不想一辈子都藏在这偏院里。”
是啊!她给他生了个儿子。
自与林苑相识至今,他还从未赠送过她什么,她也从未向他讨要过什么,也不曾惹是生非,这是头一次,并且又添了子嗣,他是该给些奖赏。
他思忖片刻道:“西街那间珠宝铺子原是我亲自打理,虽不算红火,倒也不差。也罢,就交与你练手罢。”
他答应了。
林苑喜得一把搂住他,在他脸上亲了一记,娇声道:“就知道夙阳待我最好,我真的太爱你了。”
爱。
他只有在林苑这里才能听到这个字。
而她惯会撒娇弄痴,哄得他展颜而笑。
林苑见他笑了,又趁势轻扯他衣袖:“那……可否让我乡下的兄长来帮着打理?他自幼精明,定能帮衬许多。”
“兄长?”许夙阳诧异地挑眉,“你还有兄长?”
林苑忙道:“对,我有位嫡亲兄长在乡下过得很是清苦,许久未见了。我想接他来京中,既能助我打理铺子,也好让他吃上饱饭。当年我父母去后,全赖兄长辛苦将我拉扯长大,如今也该是我报答他的时候了。夙阳,你一定要答应我,他可是我最亲的人了。”
她又开始撒娇。
许夙阳抵不住,只得道:“也罢。把他接来吧,我会命人好生安排住处。”
“夙阳,你太好了,谢谢你。”
林苑又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将怀中的孩儿交给嬷嬷,扯着他的手道:“你快坐下,让我给你捏捏肩。厨房备了你爱吃的菜式,用了饭再回去好不好?”
许夙阳虽对林苑并无情意,但她这般娇憨可人的模样,他倒是喜欢。
至少这世上,总还有人这般倾心待他。
他轻声应着,享受着她细心地为他捏肩捶背。
——
那日,沈识因在陆呈辞院中待到很晚方才回府。陆呈辞虽有心留她,却也知于礼不合。
果然,皇上传下口谕,言明她与许夙阳的婚约就此作废。一桩心事了却,她接连几日都是喜上眉梢。
这几日她一得空便去陆呈辞的偏院寻他,给他换药,陪他说话
。偶尔他也会亲自过府寻她。
转眼便到了沈书媛出阁的前夜。
府中上下忙得人仰马翻,沈识因也跟着操持到很晚才回院中休息。
只是她刚坐下来,管家就匆匆来报:“小姐快去前堂瞧瞧,陆亲王来了。”
陆亲王来了?
沈识因讶然起身,问道:“陆亲王?可是来给姐姐道喜的?”
管家却摇头:“陆亲王方才与太师说了几句,好像是要商议您与陆世子的婚事,特让老奴来请您过去。”
“婚事?”沈识因一怔,“我与陆呈辞的婚事?”
管家回道:“正是。”
她不可置信,陆呈辞怎么没有提前告诉她?
她不免又追问一句:“你可听真切了?”
管家躬身道:“千真万确,陆亲王与刘侧妃都来了,看起来特别重视。”
连刘侧妃都来了?
-----------------------
作者有话说:来啦来啦![撒花]
小陆:救命!好难忍。[空碗][空碗][空碗]
第33章
沈识因曾在宫宴上见过刘侧妃。刘侧妃原是知州之女,自嫁入亲王府后,其父便被调任京中要职,家族声势日隆,如今在京城已是赫赫有名。
刘侧妃生得秀美,不似京城女子那般明艳,身上带了几分江南水乡的温婉气韵,眉眼柔润,顾盼生姿。听闻她极擅刺绣,又通音律,一支小曲儿唱得清柔婉转,颇得陆亲王喜欢。
沈识因与她并无交往,只远远见过几面,对其性情知之甚少。
只是议亲这等大的事情,陆呈辞竟然未曾与她商议半分。
她问管家:“陆呈辞可来了?”
当事人总该到场。
结果管家回道:“回小姐,陆亲王说……世子外出办差,这几日怕是赶不回京了。”
外出办差?既然外出办差,为何不等他回来再商议?
她满是疑惑,整了整着装,随管家去了前堂。刚到前堂门前,便见祖父与父母俱在座中,对面正坐着陆亲王与刘侧妃。
她进屋先向陆亲王与刘侧妃行礼。陆亲王一看到她,面上立马换上笑意,刘侧妃更是亲热地开口道:“识因快快请起,不必如此多礼。”
沈识因微怔,刘侧妃竟直呼她“识因”?她们分明素无往来,何来这般热络?
她得体地应道:“多谢侧妃娘娘。”说罢便走到母亲身侧坐下。
陆亲王细细端详着她,含笑道:“沈姑娘果然天生丽质,沈家当真将女儿教养得极好。”
太师沈昌宏谦辞道:“王爷过奖了,因儿不过中人之资,承蒙王爷厚爱。”
时下沈昌宏还在疑惑,起初陆亲王与刘侧妃前来,他还以为是来为沈书媛出嫁道贺的,毕竟太师府嫁孙女,在京城算得上一桩盛事,满京城的达官显贵皆来庆祝。可万万没想到他们竟是来商议沈识因与陆呈辞婚事的。
近日陆呈与沈识因往来甚密,他隐约察觉出识因对陆呈辞生出几分情意。然而两人远未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更何况沈识因刚与徐家解除婚约,再加上太师府时下的微妙现状,两府根本就没有联姻的可能。
而今陆亲王竟亲自登门求亲,应是因太师府近日陷于危局,亲王欲借联姻之名将沈家揽入麾下。
先前陆呈辞屡屡接近识因,甚至几番阻挠她与徐家的婚事,或许就是陆亲王指使,这婚刚退下,他们就立马登门了。
想必王爷早已料到太师府会有今日之困,这才早早布下联姻之棋。
刘侧妃含笑搭话道:“我瞧着识因这孩子当真不凡。娶妻正该娶这般模样的,品貌出众,才德兼备,不知是多少儿郎倾慕的对象呢。虽说呈辞是因两府关系才接近识因,但是以识因的样貌,估计他也有所触动了吧。”
为两府关系才接近?
有所触动?
刘侧妃这两句话不仅让沈识因蹙起了眉头,连上座的祖父与父母也都面色微沉。
虽说他们先前也曾疑心陆呈辞接近是别有目的,可时日久了,见那世子为推却功名、甚至助其解除与徐家的婚约,倒像是存了几分真心。
结果,陆呈辞却是有目的的靠近?
不过细细想来,最近太师府祸事频出,就连沈意林在翰林院的职位也形同虚设,恐怕不久便要被遣返回家。太师府表面虽尚且维持着风光,可朝中明眼人早已心知肚明。以陆亲王那般精明锐利,定然早已窥破玄机。
母亲姚舒听闻这话心中一阵发酸,她看向女儿,发现女儿眼神渐渐黯淡,当即问刘侧妃:“侧妃娘娘此话,妾身倒有些不解。这些时日陆世子对识因百般呵护,待她极尽周到,我们皆以为他是真心实意喜爱识因。如今您这般说辞,倒教妾身不得不问个明白,世子接近小女,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为了两府之利?”
姚舒问得直白,此事关乎女儿终身幸福,她不得不挺身问个清楚。
刘侧妃显然未料到她这般直接,一时语塞,只得含笑望向陆亲王。
陆亲王轻抿茶盏,缓声道:“沈夫人莫急。本王知你忧心女儿前程,此事关乎重大,自当明言。自许万昌坐上太保之位起,朝堂风向已变。太师虽忠心为国多年,然圣心早已转移,开始逐步削权,意在让许氏取而代之。这其中利害,太师应当比本王更清楚。”
他目光扫过沈昌宏微沉的脸色,继续道:“在此水深火热之际,本王愿与太师相辅相成,共渡难关。官宦之家欲结盟共进,联姻无疑是最稳妥之法。”
“当初本王怕直接提亲会唐突沈姑娘,加之许家公子与沈姑娘早有婚约在身,因此才让呈辞先行接触,以便铺垫一二。”
“他们二人虽相处日短,情谊或尚浅薄,但本王可在此立誓:若沈姑娘愿嫁入王府,阖府上下必珍之重之,本王亦会视若己出,绝不令她有半分委屈。”
果然,陆呈辞的靠近,确实是他父亲指使的。从一开始便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
沈家几人神色各异,沈夫人更是紧蹙眉头,良久未能言语,只频频望向身旁的女儿。
作为母亲,她最盼的不过是女儿能得遇良人,夫妻和睦,余生顺遂。原先见陆呈辞为女儿不惜以军功换自由,那般魄力与深情,让她深信女儿终得良配。
她想,若非情根深种,怎能做到如此地步?
岂料这一切竟都是陆亲王的谋划。想到女儿此刻的心情,她只觉心口发紧,酸涩难当。
这些时日识因几乎日日外出与陆呈辞相见,两人形影亲密,任谁都看得出情意渐浓。结果那些看似真挚的情意,原不过是场精心设计的局。
刘侧妃见满室沉寂,轻笑道:“为人父母谁家嫁女儿不盼个称心如意?沈夫人的担忧我们都能理解。虽说两个孩子起初无情,但日久总能生情。只要人品端正,日子总会过顺的。”
她看了看沈识因又道:“若是识因实在不中意呈辞,不妨考虑考虑我们家的柏铭?我们家柏铭与呈辞性子不同,能言善道,最会哄姑娘家开心,是个开朗性子。与这般人相处,日子会非常轻快,感情自然来得也快些。”
这是非要联姻的架势,连庶子都端上来了。
陆亲王也接话道:“本王并非没有想过直接相助太师府渡过难关。只是太师与沈大人皆在朝为官,应当深知其中敏感。若两府往来过密,难免引起皇家猜忌,届时若被人安上个结党营私的罪名,后果不堪设想。”
他目光扫过沈家众人,继续道:“此事思来想去,唯有两家联姻,方为万全之策。男女相悦本是人之常情,我们是为了成就姻缘,便是皇上也不好过多干涉。只要太师府愿与亲王府同心,本王必定竭尽全力保全太师府,更要保住太师的地位。”
说实话,以太师府如今的处境,确实也只能走这条捷径了。
皇上被后宫妃嫔蛊惑,终日不理朝政,处事愈发昏聩。他自以为将朝中大臣尽数更换成自己的心腹,便能永坐龙椅。殊不知朝中尚有大批清明之臣,都心知肚明这般昏庸下去,迟早要被拉下帝位。
沈昌宏为官数十载,作为朝廷重臣,本不该、也不能背弃君王转投他
门。可如今的皇上早已无力支撑这偌大王朝。
既如此,是时候重新选择一位有雄才大略、德高望重的明主辅佐了。放眼朝野,确实唯有陆亲王最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