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她的新郎[年代] 第65节
但那人是清除出去了。
这事儿就被捅到上面去了,加上宋行简手总伸得太长,得罪了不少人,就要把他调任到省里去。
明着是晋升了,先肯定了他在扫黑除恶维护治安上取得的成就,然后把他调到省厅治安总队去,待遇上也提升了。但实际上,治安总队主要管户政危险□□品等等,以及日常大都行政工作,跟刑侦,公安局相比是实打实的高位闲职,空有个级别。
就算是两年前,宋行简也有比这更好的晋升机会,那时他刚办下来一个大案,纳入了省部优秀年轻干部名单里,当时从各地方往南方特区调人打破地方保护主义,宋行简这种背景干净政绩突出,又以打黑闻名的自然也在案,去了就是要职。
冯月出一直是支持宋行简的,她也想给宋青莲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甚至当时她都动了辞职下海做生意的念头。但在宋行简考察期间县里发生一件极其恶劣的未成年人犯罪案,案件牵扯很复杂,宋行简清楚,他要是走了一定会不了了之的,受害人永无昭雪之日,他就没走,冯月出也就没辞职,而是下一年申请去了新组建的城市监察管理大队。
现在调令还没正式下达,也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
宋行简嘴里又在嘟囔着说什么,冯月出把耳朵靠过去,没听清,但被宋行简抱住了,宋行简安静下来,冯月出睡不着,她盯着宋行简的睫毛,一根根数着,盯的眼睛疼,盯的眼泪要流出来。
月亮很安静,月光也冷清清的,除了冯月出没有人醒着,冯月出忽然觉得很难过。
她从没这样清晰地认识到,她彻彻底底失去杜辉了,某种程度上来说,一些记忆,这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记得了。
之前她是多么害怕杜辉想起来以前的事情啊,但当有一天杜辉走入了新生活,把旧的一切完全抛在身后时候,冯月出并不觉得放松。
她解开两颗胸口的扣子,觉得呼吸有点费劲,空气像是水一样,将她淹没掉,让她无法喘息,她徒劳地张大嘴巴,感受到有眼泪落到枕头上去。
她怎么能这样!她怎么能这样!为什么要伤心!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伤心!
冯月出猛地坐起身,她搬过几次家,有因为碍事,有因为怕睹物思人,有因为怕宋行简多想,丢了一些杜辉的东西,但也留着一些,她想到了什么,从卧室出去,去翻客厅柜子上的一个盒子。
里面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针线盒,小纽扣,断掉的手链,风筝的线,宋青莲满月时候的小银镯子……
还有一块表,一块她的表,一块夜光的表,表盘在黑暗发出绿莹莹的光,表针还是那样的准确,那样的忠贞,一分一秒都不差。
杜辉送她的第一块表,那时候他们多么的穷啊,杜辉自己也没有一块表,从战场下来,他第一时间把这块上海的、带着指南针的,能夜光的表换个女士的表链,给冯月出邮回去。
冯月出是多么爱惜,甚至跟宋行简结婚后也常常戴着,但哪一天不经意摘下来后就再也没戴上了呢。
不行,这块表她要还回去,她一定要还回去。
入秋后的夜风很凉,冯月出想到杜辉入伍后第一次回家探亲,义务兵是没探亲资格的,他终于不是义务兵了,在杨树屯子那间低矮房子的西屋的被窝里,他眉飞色舞地说以后会
越来越好,那屋多矮啊,杜辉站在炕上脑袋能磕到顶棚。
咚咚咚——
冯月出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家门,不知道自己怎么走过街道,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来到了杜辉的门口,手里紧紧攥着那块表。
“谁啊,什么事儿?”
罗美珊刚洗完澡,头发也没吹,正包着,杜辉这什么什么都没有,连个吹风机也没有。
冯月出愣了一瞬,然后如梦初醒,对啊,杜辉已经有女朋友了啊,他们还会结婚还会有小孩,这表还给杜辉跟扔到垃圾桶里没有任何区别。
“对不起,我敲错了。”
冯月出转身就走,罗美珊愣了一下子马上拽住冯月出袖子。
“哎哎,杜老板不在这儿,我们关系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是合作伙伴,一起做生意的,我找他入股呢。他说他妈老催他结婚,才拿我顶包,我俩真是纯洁的不能再纯洁,再说我在香港也有男朋友,还念书呢,两个他都没杜老板老。”
罗美珊说完这段话气儿都没喘,她觉得杜辉应该过来给她磕三个头。
冯月出对这儿完全没宋青莲熟,要宋青莲来,一下就能找着杜辉住哪间。
第76章 离我远点
“离我远点。”
“我就不。”
杜辉用脚挡住冯月出的自行车前轱辘,冯月出真想骑上去不管不顾地压过去,最好把他的脚压成扁片儿。
正是下班时候,单位大门口来来往往的人都好奇的往过瞧,杜辉个头太高,矗在那儿想让人不注意都难,再加上身上好像有点儿,有点儿暴发户那么个味道,大热天的穿着西裤皮鞋,手上还拎着个黑色钱包,好在不是鼓囊囊的了,以前他往里头放纸,厚的跟砖头一样,被冯月出说过两回才不放的。
长得也很不好惹,五官又深又立体,眉毛一扬,看着像是电影里头的□□堂口老大什么的,反正不像个正经人。
冯月出低着头有点想消失,年纪大就不爱出风头了。
“嗯,再见,这是我哥哥。”
有人跟冯月出道别,冯月出笑着跟人家打招呼,顺便介绍杜辉,把后面哥哥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那人还顺便跟杜辉打了个招呼,冯月出才知道他们原来认识。
“你们怎么认识的!”
冯月出瞪着杜辉,跟看他不是正经人一样。
“他在我那吃过饭,就认识了,你别瞎想。”
杜辉觉得自个也挺冤的,谁要是说认识冯月出他抹零抹的最厉害了,但他还不能跟冯月出说。
“你吃饭了没?”
冯月出没好气儿地白了杜辉一眼。
“没有。”
杜辉立马顺着台阶下,并且补充。
“青莲让妈接走了,还说今晚要在妈那里住。”
“嗯。”
冯月出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低身下去把自行车锁上,她挎在肩膀上的包滑下来,杜辉及时伸手拦了一下,才没掉地上沾到土。
这些似乎都是他的身体记忆,他记得冯月出很爱干净的。
他们两个沿着胡同往东走,这条路其实绕远了,但出于说不清的原因,冯月出不想带杜辉走人多的路,被人看到,她总有一种说不清的羞耻感。
“行简最近工作还顺利吗,上次见他状态不太好。”
杜辉倒是大大方方的,提起来宋行简似乎真是他妹夫一样。
事情的确有转机,上面派人介入调查了,案件没结之前宋行简也不会被调走,他最近忙得不着家,冯月出也出了力,她对辖区内大部分人都脸熟,打听事情比一些不负责的小片警都管用。
最近还有个好消息,冯月出正式转正了,她第一个就拿薛副队长开刀,他的违规事儿多了去了,迟到早退都是不值一提的,一抓一大把,但能这么顺利清除出队伍主要原因也在薛副队长自己身上,他是个很惜命的人,见刘大队长的事儿本身也不想再在这里待着了,但也没找到合心意的愿意接收的单位,所以档案就先暂存在人才交流中心了。
不管怎么说,阴差阳错帮冯月出树了个靶子,铁饭碗之所以叫铁饭碗,就是摔不烂打不破,只要进来了这辈子就妥了,别想再清出去,但出了薛副队长这一遭,不少人心里也打颤儿了,严格来讲,有一部分人都说不清楚自己这进来合不合规,《国家公务员暂行条例》出台没几年,他们当年可没有凡进必考这一说。
当然了,绝大部分都是合规的,通过考入大学中专分配来的,以及一些军队干部的转业安置,至于其他的,从农民工人中选拔优秀模范充实到基层干部队伍,以及内招顶替之类的制度,都是极容易滋生人情关系和助长走后门这种歪风邪气的。冯月出肯定没办法彻底整肃,但把薛副队长这样一个目无纪律的人踢出去,不得不说,起到了非常好的作用,喝茶看报混日子的人一下子就少了很多。
所以冯月出最近心情挺不错的。
又道了几句家常话,入秋之后天黑得快了,下班时候太阳就昏黄一片,路边的树垂下来一缕缕的,很大很扁的种子,杜辉个子高,他偏下头才不会碰到他脑袋上。
路边有不少骑自行车下学的学生,自行车铃铛丁零零地响,他们站起来蹬得飞快,一伸手拽了一把种子,连着树叶稀稀落落地往下掉。
“这群小孩,真是一点不注意安全。”
冯月出嘴里念叨着,蹲下来把拽掉的叶子树枝捡起来扔垃圾桶里了。
杜辉有点想笑,觉得冯月出有点像个大管家,要为那么多事儿操心,他想到第一回跟宋青莲见面,宋青莲说那么大一块地方都归她妈妈管,其实想想也没差。
“你那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儿?”
距离那天吃饭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后来罗美珊再拦着冯月出也跑回去了,杜辉可恨自己喝了那么多酒,睡得跟死猪一样。
“没什么事儿,就怕你喝过去了!”
冯月出想邦邦给杜辉两拳头。
“我不信,你一定有什么事情。”
杜辉寸步不让,他紧盯着冯月出的眼睛,冯月出像被烫到一样,盯着自己脚底下的那一块地儿。
冯月出停下脚步,杜辉向前一步,他挺实的胸膛就要紧贴上冯月出的眼睫毛,冯月出不自觉屏住呼吸,怕喘出来的气儿沾到杜辉身上。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就等着,哪怕等到死,总有你愿意说的那一天。”
杜辉停住了脚步,他们之间以一段很微妙的距离停顿着,他低沉的声音就像在冯月出耳边,他那么高大,高大得像是能把冯月出整个人包裹住一样,他鼻梁那样的挺拔,从底下看上去如同险峻的山峰一样,五官像用刀凿刻出来的一样,锋利中带着粗犷。
冯月出清楚地听到杜辉胸膛中砰砰砰的声响,甚至她能想象到杜辉衬衫底下结实的、挺拔的、野性的腰身。她们太熟悉了,以往的那么多日日夜夜,熟悉的……
“月出,我总是做梦,白天黑夜的做梦,梦里……”
杜辉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样,他蹙眉,诉说着他的痛苦,摸不着边际的梦,长了翅膀的梦,羞于言说的梦,没人告诉他什么是真的。
心底悄悄开启了一道缝隙,冯月出不自觉抬起头,她那卷翘又浓密的睫毛就像细针一样扎进了人的心里,疼,又痒。她的双唇是那么的饱满,年
轻时候甚至给人饱满过了头的感觉,饱满得不正经,现在就是刚刚好,她的唇微张着,露出一点点洁白的牙齿。
“月出……”
杜辉呢喃着,他的大掌不自觉握住了冯月出的手臂,冯月出穿着一件灰蓝色带格点的半袖,他们的肌肤就这样挨到了,杜辉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是这样的,就该是这样的!
他轻轻地低下头,他显得如此温柔,很久以前他总是野蛮的,瞎胡闹的,不容拒绝的,快的不给丝毫反抗机会的。
冯月出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一个梦,太久远的梦了,遥远的夏日午后,干完农活的杜辉把一整盆冷水从脑袋浇下去,湿润的衣服紧贴着他身体的轮廓,让人脸红的轮廓,他用力抹了两遍头发,龇着白牙对着门后的冯月出笑,眼睛亮得像星星一样。
“偷看够了没,要不要摸两把?”
偷看够了没,要不要……
冯月出似乎还在做梦,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越来越近,一阵清风过,茂盛的树叶窸窸窣窣地响,立秋了,风是凉了,冯月出觉得胳膊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铛——
什么金黄色的东西晃到了冯月出眼前,是杜辉的大金项链,他戴在衬衫底下的金项链子,一低头就悬下来。
冯月出一下子就从梦里惊醒。
“土死了!你真是土死了!全天下没有比你更土的人了!离我远一点土老帽!”
冯月出气鼓鼓的走在前头,杜辉有点摸不着头脑,他还觉得好看呢出门特意戴脖子上的,于是就把衬衫最顶上的扣子也系上,挡得严严实实的,不碍冯月出的眼。
“师傅,两碗羊汤,两个,两个烧饼。”
冯月出停顿了一下,杜辉肚子大得像个无底洞一样,以前能吃下好几块干面饼子,不过这里的跟老家的羊汤还是不一样的,吃不饱再加好了,这里的都是烧饼,一层层的加了芝麻的酥心烧饼,不像老家,都是干面饼子,要泡到羊汤里才香。
“好嘞,小冯下班啦。”
冯月出跟那老头是老熟人,见面就客套两句,冯月出介绍对面的人是她哥哥,那老头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就是这个,他跟冯秀容认识,有阵子冯秀容的老姐妹想给她介绍个知冷热的老头,说搀扶着一起养老,就是这个叔。
还好俩人都没相中对方,要不冯月出就痛失一个能喝地道羊汤的地方了。
但总归是认识,端上来满满当当两大碗,奶白的,浓稠的,上面铺了一层挺厚的芫荽与青葱,冯月出倒了不少油辣子,搅了搅,心满意足地喝一大口,连汤勺都是那么让人舒爽,一下就能舀一大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