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他还……算不得一个英雄!
  耳畔的风声似乎渐渐掺杂上别的东西,粗重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缠乱交织,震得他耳膜嗡嗡。
  眼前树影憧憧、风影憧憧,灰暗夜色在身旁急遽掠过。
  忽而感到有什么自胸口上涌,直冲脑门。
  迷乱的视线颠倒翻转,眼前阒然一黑。
  **
  “王爷!”
  巴泰王府门内灯火高照,一小厮急匆匆奔进书房。
  耶齐雷大剌剌坐在桌案前,面前赫然摆着一张边境布防图。
  “慌什么?!”他皱眉轻叱。
  小厮咽了口口水,慌张道:“王爷,刚刚宫里传来消息,皇上他不慎坠马,重伤昏迷。”
  “什么!”耶齐雷猛地从桌案前坐起,明黄烛火照在他惊异复杂的脸上,显得愈发难看。
  “报——”还未来及思索,府中一亲卫神色匆匆走进。
  “何事?”耶齐雷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安。
  “前方传来急报,雁鸣关失守,东厥大举进攻边关,预计还有两日就要打到京都了!”
  啪地一声,手中镇纸轰然掉落,在寂静的屋中更显刺耳。
  边境失守了?
  怎么会,他不是早早布下防守,雁鸣关连只苍蝇都飞不进,他们是怎么这么快打进来的?
  来不及继续思考,耶齐雷面色铁青,大步流星朝外走,“快,通知沿线各州城高度戒备。京都周边尚有重兵把守,可争取一些时间,通知巡防营和禁军,让他们调集所有兵力,随时待命!”
  “是!”
  **
  皇宫,耶齐格寝殿外。
  无人在意的角落,一道暗影自拐角处闪现。
  “王爷密令,让娘娘好生照看陛下,若真出意外,务必秘不发丧。眼下叛军突袭,朝局震动,切不能节外生枝。”
  廊檐下,女子微微抬眸,露出一张美艳至极的脸。
  “知道了。”女子红唇轻启,漫不经心的脸上露出几分疲惫。
  “娘娘是个聪明人,只需按照王爷的吩咐做事,切不要再像上回那样自作主张,惹王爷不快。”
  女子美眸微瞪,不耐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对本宫说教?”
  暗影忙垂了头。
  花月姬心里明白,对方口中指的不过是襄吉皇后一事。
  当初耶齐雷早早知晓耶齐格患有弱精之症,遂起了篡位的心思。
  他当日吩咐,她进宫只需稍稍动些手段,将皇后的孩子弄掉就行,可她从一介女奴摇身变为一朝贵妃,一进宫便得了无上恩宠,虚荣和欲望作祟下,她觊觎上了皇后宝座,遂在动手时偷偷加了力道,连带襄吉皇后也一并铲除。
  于她来说,不过一桩小事,可耶齐雷却对此极为不满,对她大加斥责。
  这回下达密令,连他身边的一条狗都敢冲她叫唤,她自然是有怒气。
  “娘娘息怒,小的也只是负责传话,小的告退。”
  暗影说完,旋即像滴投进墨湖里的影子,消融进夜色里。
  一阵寒风扫过,花月姬紧了紧身上狐裘,隐隐蹙眉。
  这时节,莫不是真要变天了。
  第67章
  京都的外城门被攻开,是在次日寅时。
  比耶齐雷预想的竟早了几个时辰。
  灰霭霭的云层在天际翻涌,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自上而下积压下来,笼罩住满城风雨。
  耶齐雷披坚执甲立于城墙上,望着奔涌而来的敌军,视线倏尔一滞。
  为首者身姿颀长,气势难挡,那张永远透出自信的脸,分明是他最厌恶的模样。
  耶齐烈!居然是他!
  他就说东厥满打满算,哪来的二十万兵马,原来是他在背后捣鬼!
  真是失策!想当初听闻他坠落悬崖,就该派人全力搜寻尸体,留下这么大一个祸患,如今兵临城下,当真后悔不已。
  京都分为内外两城,外城已被撞开,只剩下内城这最后一道防线,巡防营也罢,禁卫军也罢,眼下都成了困兽之斗。
  “耶齐烈,枉我耶齐一族当日收留你,多年来更不曾亏待,想不到养虎为患,而今你投敌叛国,无父无君,简直愧为我拓摩男儿!”耶齐烈怒目圆瞪,嘶声怒骂。
  谢翊气定神闲,高骑于马上悠悠道:“王爷,当初我奉旨北上赈灾,却不慎被人暗算,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今日想回来看看你和陛下,怎么倒将我拒之门外?”
  “呸!”耶齐雷没想到谢翊会这般厚脸皮,心头怒火愈旺,“你这是要亡我大靖!乱城贼子,天必诛之!”
  谢翊冷哂:“多年来于拓摩我尽心尽力,可你们兄弟二人却过河拆桥,欲置我于死地。君主多疑,奸臣当道,这样的朝廷还有什么未来可言?通敌谋反的名头你们早就给我安到了头上,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批判,是不是晚了些?”
  “你……”
  “若论真正的乱臣贼子,何人敢与王爷您一较高下?说我无父无君,您又何曾将自己的亲哥哥放在眼里?”谢翊不依不饶,“欺上瞒下,一手遮天,陷害皇嗣,将一朝君主软禁于病榻,王爷,您这是要造反吗?”
  “住口!”耶齐雷顿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疯狂跳脚。
  “果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满嘴冠冕堂皇,实则信口开河,你为的,不过是大胤那个妖女!想我拓摩多年来受胤人欺压,历经几代方才有今日盛世。本王记得,你的双亲也是死于胤人刀下,而如今,你却为了一个女人,弃血亲族人之仇于不顾,你的父母可都在天上看着呢!”
  “你为了宿敌将自己族人踩在脚下,用他们的血来铺路,你以为这样,那个妖女就会全心全意接纳你?哈哈哈哈……可笑!”耶齐雷双目猩红,“胤人都是没有心的,她最后只会卸磨杀驴,将你挫骨扬灰。别忘了,你于她而言,可是有亡国之仇!”
  谢翊深邃的眼底悄然泛起几道涟漪。
  不可否认,耶齐雷的话的确有些触痛到他,他虽与沈绾交了心,可大多是他表明衷心,至于沈绾怎么想?有没有放下心结?他并没有十足把握。
  可不管怎样,对于沈绾,忠诚二字是他永恒的底色,无论最终结局如何,他对她,至死无悔。
  心下正暗涛汹涌,忽听轰地一声,一道震天闷雷仿佛从天际传来。
  “报——”城墙上奔来一名小将,几步上前耳语几句,耶齐雷那张横肉纵生的脸瞬间狰狞起来。
  原来红巾军已于西南起义,连夜北上,现已与谢翊大军在城外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京都,已在囚笼之中。
  “阿翊!”抬眸,见沈绾正策马而来。
  寒风轻扬她的衣角,却吹不散她眼底的柔柔流光,那样坚定、温暖,瞬间像颗定心丸,给了他莫大鼓舞。
  那日她与李大山飞鸽传书,共同商议下今日大计,方才在城外,听闻李大山势如破竹,她遂去接应。
  “王爷要不要睁眼看看,拓摩今日敌人到底是谁?”沈绾纵马上前,清艳的脸上毫无惊惧之色。
  她朗声质问,掷地有声:“你口口声声说阿翊投敌叛国,可你好好看看,这里有一半乃东厥大军。东厥与拓摩素来是盟友,更是姻亲,若不是耶齐格薄情寡义,拓摩朝廷背信弃义,东厥一族又怎会揭竿而起?圣人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大靖的气数已尽,天下英豪群起而攻之,已是定局!”
  话音刚落,一阵北风席地而来,吹得旌旗猎猎作响。
  “你——”耶齐雷视线凝落在沈绾身上,目眦欲裂,“你果然没死!”
  “是啊,上天让我活着,亲自来见证你的死期!”
  沈绾字字讥讽,耶齐雷恼羞成怒之下,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
  谢翊锐利眼角一眯,深知此刻耶齐雷心绪大乱,正是全力进攻的绝佳时机,遂喝令:“众将士听令,当今君王不仁,奸臣当道,随我一起杀入城中,清社稷,正天道!”
  乌兰朵提刀率先和应:“杀——”
  铁骑笃笃,踏起滚滚烟尘。
  眼见最后一战不可避免,耶齐雷也省了口舌之快,下令军士出城迎敌。
  兵戈相接,刀光剑影,漫天的嘶鸣与吼叫交织在风里,很快晕染出血雾。
  耶齐雷向来以自己手下的骑兵为傲,是以主力军大都是拓摩铁骑。
  沈绾知道此刻时机正好,圈指到嘴边发出一声尖锐清亮的哨音,那一匹匹胯下战马瞬间好似得了什么指令,有些软了马蹄,接连倒下,有些则反应迟钝,再不听指令。
  谢翊带领将士瞅准机会,很快如镰刀扫过麦田,击退一大批主力。
  “绾绾,厉害啊!”乌兰朵提着手中大刀,撂倒一名胯下马儿不听指挥的拓摩将领,不由回首夸赞。
  原来沈绾当初通过威逼利诱拿捏住金万全,借他之手卖给拓摩的战马竟全是病马,经她一手训练而出,又喂了掺杂特殊药剂的饲料,日常看不出什么,可只要她稍一暗示,那些马儿便立即原形毕露,再无作战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