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傅云修移开眼,假装没看见似的,朝阿满招了招手,“怎么又不敲门,还这般冒冒失失的。”
  阿满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一时高兴给忘了。”
  “公子,外头雪停了,风也停了,我们出去走走吧”阿满扬了扬臂弯上的大氅,“穿上这个,就不冷了。”
  大雪过后,天倒是没早上那么冷了,四张羊皮的大氅极好,将傅云修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一点儿寒风都吹不进。
  馒头推着傅云修出门,轮胎压过地面,留下两条长长的印,边上嵌着一大一小的脚印,如同一副别致的简笔画。
  几人边走边聊天,伴随着“咯吱”作响的雪声,倒显得格外祥和。行至路口,三人被远处的声响吸引了目光。
  寻声望去,只见几位老农赶着羊群,在侯府的后门,伸着脖子,焦急地往里头看。
  几人衣衫褴褛,虽着棉袄但也遍是补丁,头上的羊皮帽子看着也有些年头了,裸露出来的羊毛又黑又硬,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这是在干什么?”阿满有些不太明白。侯府这高门大院,与这几人的穿着,显然是不匹配的。
  “是庄子上的农户来送羊了。”傅云修说。
  “送羊,这么多?”而且还都是活的。
  “你忘了吗,过两日,便是腊八节了。”馒头补充说。
  腊八节,寻常人家都是吃腊八粥,泡腊八蒜,但侯府自祖上便传下来规矩,腊八节,要举家团圆,吃腊八饭,喝羊肉汤,乞求来年平安吉祥,安康顺遂。
  所以每年这个时候,庄子上便会选几只上好的羊送过来,现杀现吃,才新鲜美味。
  阿满老家对腊八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仪式,但听馒头这么说,瞬间也动了心思。
  这么冷的天,喝一碗乎乎的羊肉汤,确实是件十分惬意的事儿。
  公子不愿意去侯府,但延续这么多年的传统可不能忘。
  第二日,阿满便去集市买了羊肉和萝卜回来。
  羊肉开脾健胃,暖中补气,是冬日滋养的佳品。
  为了让羊汤更鲜美,阿满还买了点儿当归和大枣。
  她问过大夫了,这些东西和公子的身上的毒并不相冲,可以吃。
  阿满从小生活的拮据,羊肉这一类贵价的吃食,再此之前她可是连闻一闻味道都不曾。所以这炖肉的方子,也还是她从卖羊肉的大叔那里讨来的。
  羊肉冷水下锅,水快开时撇去浮沫,放入打孔的全皮核桃起到去腥的作用,稍稍熬煮一会儿后放入红枣和当归,等羊肉煮至软烂,再放入切块的萝卜和少许的盐。
  这样炖出来的羊肉,汤色清亮,味道清甜,没有丝毫异味,味道鲜美至极。
  傅云修一向不怎么吃油腻荤腥的东西,今日却反常的喝了两半碗汤,还吃了不少萝卜和羊肉。
  阿满自然是乐见其成,不断的让他多吃些。
  最后,一砂锅的羊汤,竟被三人喝了个精光。
  这屋里本来就暖和,如今热腾腾的汤水下肚,浑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竟渐渐觉得有些热了。
  阿满想了想,上前将窗户打开,一方面通通风,另一方面也是散散味儿。
  这几日接连阴天,一到晚上就下雪,所以放眼望去,整个小院从上到下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单调极了。
  阿满捧腮看着窗外,良久,终是发出一声感慨,“若是院里能有几树梅花就好了。”
  这个时节,刚好是梅花含苞,将放未放之际,白雪从中一点红,倒也是相映成趣。
  阿满虽是个俗人,但跟在傅云修身边久了,也有了些许附庸风雅的意趣。
  傅云修没说话,只是轻笑一声,似乎是对阿满的话表示赞同。
  窗外寒风瑟瑟,吹起屋顶的残雪,飘飘悠悠间,像是又下起了雪。
  傅云修看着这景儿,忽然开口吟诵,“‘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想来,便是如此吧”
  “嗯?”阿满识得的字虽然不少,但读的书却不多,傅云修这句话,他实在不知什么意思,只能疑惑的转头去看她。
  傅云修为她答疑解惑,“这句诗说的是,白雪嫌春色来得太晚,所以有意化作花儿在庭院里穿飞。”
  虽说作者作诗的季节是在春季,说得也是春日的雪,但傅云修就是觉得这两句用在此处十分贴切。
  阿满将傅云修的解释放在唇齿间仔细琢磨一番,在瞅瞅这小院里簌簌落落飘飞的雪花,也觉得十分恰当。
  “还有吗?”阿满又问。
  她虽然不懂诗,但她喜欢公子读诗时的样子。
  “还有……”傅云修凝神思考,若说写雪的句子,他倒是手到擒来,但能复合此次此刻情景的,他还需要想一想。
  就在他灵光一闪,准备自己吟诵一首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
  “这个时候,谁啊,这么急。”阿满被打搅了兴致,有些不大高兴地嘟嘟囔囔着前去开门。
  “来了,来了。”
  自入了冬以来,这前门,已经许久没人来过了。
  阿满开了门,见是一个熟悉面孔。正欲说话,对方却向旁边移开几步,让开了路。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傅夫人和她身边的大丫鬟玉香以及一众仆从。
  这倒是稀客。
  阿满愣了一瞬,这才行礼问安,“见过夫人。”
  傅夫人似乎有些生气阿满让她等了这么久,不耐的摆摆手,便问道:“云修在不在?”
  “在呢,公子正”
  还不等阿满说完话,傅夫人便推开门,径直地朝东上房走去。
  一众人浩浩荡荡的进了门,阿满关了门,也急忙跟了上去。
  东上房里,馒头在听到阿满唤夫人后,也忙到门口伺候着揭开厚重的帘子。
  “夫人,您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许是屋里的暖意驱走了身上的寒气,傅夫人罕见的跟馒头搭了话。
  馒头心说平日里您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今日是腊八,该是三公子休沐的日子,往日里,只要三公子在,傅夫人是绝不会想起自家公子的,今日倒是奇怪。
  馒头心里虽然犯嘀咕,但人却一点儿没闲着,见阿满过来,忙嘱咐她去烧水泡茶,自己则是在门口候着,等候吩咐。
  傅夫人进了门,一眼便看见大开着的窗户,玉香察觉到她的眼神,忙上前两步关了窗。
  “这馒头也太粗心大意了,明知道你受不得风,这冷天寒气的,还开着窗。你也是,自己什么身子不知道吗,还这般胡来。”言语中带着不悦,似在责怪馒头办事不上心,又似在关心傅云修的身体。
  但究竟为何,傅云修早已没有了探究的想法,只是解释道:“是我喝过羊汤后觉得热,才让他们开的窗。”
  傅云修说完,傅夫人这才注意到桌上那还没来得及收的碗筷,以及空气中夹杂着的淡淡的羊肉特有的香气。
  只是看着桌上那整整齐齐的三副碗筷,傅夫人又不高兴了,“你怎么能把饭菜拿到卧房里来吃,甚至还和下人同桌。云修,就算这梧桐苑是你当家做主,但不也不该如此妄为,你是侯府的主子,你这样不顾礼法,不守尊卑,把侯府至于何地。”
  傅夫人的眼里,看不到傅云修这个儿子哪怕在冬日,也依旧健朗的身体,看不到他身上,那针脚细密,柔软暖和的大氅,更感觉不到这屋里的炉火熊熊,温暖如春。她看到的,就只有他不顾礼法,不守尊卑,给侯府蒙羞。
  明明他都已经搬出侯府了,明明这个小院里除了他们三人没有任何人,傅云修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怎么就丢了侯府的颜面了。
  无论方才又多讶异她的到来,此时此刻,傅云修也没了任何的心思,只是语气平淡的说:“说吧,你来这儿又是为了什么?”
  “云修,我是你娘,我来看你,就非得抱什么目的吗?”傅夫人有些不悦。
  阿满正好进来奉茶,听到这话,也不由得撇撇嘴。
  可不是嘛,你每次来,必定是有什么事儿求着公子。
  见傅云修不搭话,傅夫人倒也不恼,软了语气,“这不是今日是腊八,许久没见你了,想着过来看看。”
  傅夫人摆摆手,一个年轻女子上前,将一个食盒放在桌上。
  傅夫人打开食盒,里头是一个汤盅。
  从侯府一路过来,这汤盅尚有余温。
  傅夫人将汤盅拿出来打开,里面是炖的恰到好处的羊肉汤。
  羊肉炖的软烂,光是看就知道味道鲜美,里面还加了枸杞和人参,倒是比阿满煮的更滋补。
  “这是我特意给你炖的,你尝尝看,还合不合口味。”傅夫人说着,便拿起勺了舀了一勺汤,往傅云修嘴边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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