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又是一场鹅毛雪,岁至年关。
  这是阿满在梧桐院过的第二个年。
  比起第一年,今年阿满兴头更足。不仅仅是因为今年她卖花露赚了不少钱,更是因为经过这段时间的医治,傅云修的腿已经有了痊愈的迹象。
  虽说依旧使不上力,站不起来,但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腿的存在,能感觉到痒和痛。
  程老说,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征兆,说明他的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腿上被毒侵蚀的经脉也在逐渐恢复。
  到年后,第二阶段的解毒便告一段落了,接下来便是第三阶段的养护。
  程老断定,傅云修站起来,只是时间问题。
  从一开始,傅云修就对这医治没抱什么希望,期间被阿满影响,也曾希冀过,期盼过,可奈何一直没有起色。
  而眼下,听程老下了这样的诊断,傅云修竟有些恍惚。
  他竟然,真的能站起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的生活?
  他原真的以为,二十五岁,便是他人生的终点啊!
  现下,终点成了起点,那处,站着天下最好的女子。
  “公子!”阿满听了程老的话,顿时觉得眼眶发热。
  她的努力,真的有了收获,公子真的能站起来了。
  程老医治了傅云修这么些年,为他东奔西走寻找医治方法。眼下傅云修能解毒站起来,他比任何人都激动。
  只是他是长辈,还要端着长辈的架子。悄悄拭去眼角的泪花,程老正声道:“行了,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儿了,一群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天也不早了,我老头子也不打扰了,你们早些休息吧,我走了。”程老说完,也不等阿满他们有动作,便径直出了门。
  但阿满分明看见,他用袖子擦了眼泪。
  阿满笑了下,说道:“程阿公,别忘了三十儿晚上过来吃饭。”
  门外,传来程老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晓得了。”
  大年三十这天,阿满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倒不是她犯懒,实在是家里没什么好收拾的。
  起床洗漱后,阿满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去厨房准备晚饭。傅云修和馒头负责贴对联,挂灯笼。
  傅云修的腿依旧使不上力,但帮忙压压对联还是可以的。
  想着晚上还有团圆饭,中午的吃食,阿满准备的极其简单。吃过饭后,阿满让二人换上新年的新衣,等待侯府的人上门邀请。
  如傅云修所料,今年侯府的家宴比往年开始的都要早,不为别的,单就傅云霆考中举人这一项,就足够傅夫人显摆。
  当然了,傅夫人不掌家,个中事宜都是柳夫人在打理。
  而柳夫人这么做的目的也很明确。
  承安候虽为人风流,妻妾成群,但膝下却只有三个儿子。
  如今嫡长子傅云修身中剧毒,怕是活不过今年,嫡次子傅云霆又高中举人,显然是要走仕途,封侯拜相。如此一来,侯府的爵位,便落在了傅长泽的头上。
  而刚好这些时日,傅长泽又笼络了几位族老。
  虽说只是家宴,但到底暗流涌动。
  若是年后能将这爵位定下来自是最好。
  傅云修今日一进侯府,便感觉到了此处的风起云涌。
  旁的不说,便是平日里最不显山露水的二叔,今日都格外的热情。
  “哟,云修来了。”傅二爷傅昂笑着走上前来,仔细打量着傅云修,“这几日不见,瞧着你好似气色好了不少,可是程老找到了医你的法子?”
  “拖二叔的福,程老确实是寻到了个古方,至于行不行,还得试了才知道。”傅云修不动声色地说。
  “如此倒是极好,想必是大哥在天上保佑。”傅二爷说:“程老乃是神医,他说可以,便一定可以。”
  嘴上是这么说,但他心里却不这么想。
  这么些年陈老给傅云修想过的法子没有过百但也差不多,哪个起效果了?
  不过是最后的垂死挣扎罢了。
  傅二爷心中好笑,但面上并不显,拍了拍傅云修的肩膀,“你可得好起来,如今云霆高中举人,怕是无心爵位,这偌大的侯府,将来可要靠你了。”
  “哎,二爷此言差矣。”傅二爷话音刚落,便被人接话。
  傅云修循声望去,看清来人后,瞬间明了。
  原是老二的追随者。
  倒也不能说是老二,准确来说,这人追随的,应该是副厂泽的舅舅柳将军。
  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表亲,今儿个竟也千里迢迢的前来参加家宴。
  看来柳夫人这次是做足了准备。
  傅二爷听见有人接话,倒也没有显出不悦,只是看向来人,“哦,不知阁下有何高见。”
  来人浅笑,“高见不敢说,只是如今这府中,乃是二公子当家,虽是暂代,但也到底治理有方。”
  “一个庶子,怎可承袭爵位。”有人出言嘲讽。
  “就是,便是大房实在无人,还有二房健在,怎么也轮不上一个庶子。”
  傅长泽出生时,柳夫人只是妾,虽说现在她执掌侯府,甚至要压傅夫人一头,可奈何傅长泽的身份就在那儿,怎么也改变不了。
  远处,柳夫人听见这些个老不死一口一个庶子,掩在袖中的手都要把掌心扣烂了。
  傅长泽见母亲动怒,适时地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冷静。
  有些事情,就是需要有人起头,才能让其发展。
  几句狗吠而已,他不当会事儿也就行了。
  终归不会叫他少掉一块肉。
  几方人争论不休,只有傅云修如同一个看客一般,置身事外,将一切尽收眼底。
  其中就包括傅长泽母子二人的小动作。
  许是知道自己不久将会重新站起来,向来对此种场合厌烦不已的傅云修,今日到难得的没有感到抗拒。
  反倒是觉得有几分有趣。
  其实就他的看法来说,侯府的爵位,自然是由傅长泽继承最为稳妥。
  且不说从身份来说,大房这边,就剩下他这一个继承人。便是这些年他将侯府治理的井井有条,就可以看出他能胜任此位。
  更遑论,二叔此人,道貌岸然,阴险狡诈,他若是承了爵位,往后这侯府,怕是没有安生日子了。
  宴席上,三方人马依旧是不遗余力,战火不断。
  傅夫人虽开心儿子考中举人,但侯府的爵位,她依旧不想放手,所以席面上,她拉拢的那些族老,自是处处为傅长泽代言。
  可奈何当事人跟个闷葫芦一样,一言不发。
  而老二那边,如今柳将军投靠禹王,禹王在朝中又如日中天,支持他的人自然也不少。
  傅二叔虽然没什么本事,但狐朋狗友也是有的,自然也有人为他说话。
  一群人唇枪舌战,暗潮汹涌,傅云修虽觉有兴趣,但时间长了,还是觉得无趣。
  还是早些回去,和阿满一块儿守夜比较好。
  好在他在这宴会没什么存在感,跟族长知会一声后,便偷偷溜了。
  梧桐苑里,阿满已经备好了一桌子菜,就等着傅云修和馒头回来了。
  程老饮下一杯茶水,看着桌上的诱人的饭菜,仍不住咽了下口水。
  为了阿满的这桌子年夜饭,今儿个中午他可是连饭都没怎么吃。
  “这臭小子怎么还不回来。”程老气得直哼哼。这眼瞅着饭菜都要凉了。
  “许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阿满倒是不着急,给程老添了茶,“阿公你喝茶。”
  程老:“……”
  再这么喝下去,他茶水都要喝饱了。
  就在程老一个人干瞪眼的时候,门外终于有了动静。
  “是公子回来了,我去开门。”阿满小跑着过去,打开门,果然是傅云修他们。
  此时已至亥时,夜幕降临,寂静的小巷与“热闹”的侯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傅云修今日在侯府感慨良多,踏着夜色一路过来,心中难免茫然。
  只是这份茫然,在看见阿满后,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在这苍茫的天地之间,总有一盏灯为自己而亮,一个人在等自己回家。
  这个曾经被他视为牢笼的地方,如今竟是他最安详的港湾。
  阿满见公子盯着自己看,心中很是疑惑。只是夜色沉沉,她也无法从傅云修眼中分辨出他在想什么。
  正待她要询问的时候,傅云修却适时开口。清冷的音色在黑夜中如同天籁,“走吧,回家。”
  三人相继进了门。
  程老老神在在地屋里端坐着,看着阿满推着傅云修进来,仍不住埋怨,“臭小子,也不知道早些回来,无端的叫人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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