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呼吸扑在玻璃上,细细的雾气氤氲上来。
  宁亦还在看,手里的红本本也没有松开。
  以前听管家说,这片玫瑰最初是虞汀白的母亲种下的。不过现在的这批应该不是,在这里的三年,玫瑰被铲了又种,死了再种。
  早已经不是最开始的那一批。
  施工人员把玫瑰花瓣打落在泥土里,虞汀白就在一边看着,无动于衷。
  你说不出他难不难过,只是每一次玫瑰被拔掉,他就在一边看着。
  大雪封山,客厅里很暖,宁亦就穿了件毛衣坐在大厅里的沙发上,腰本来是直的但也慢慢的放松下来,目光平视正放映的新闻消息。
  客厅是最开放的空间,所以什么动静都能率先听见并察觉到。程伯拎着一个小袋子去了二楼,宁亦余光微微扫过。又重新落回到新闻消息上。
  模糊不清的监控录像录下了惊险的一幕,灰白色的影子将走在路中央的小孩子给推开,一辆大货车疾驰而过。接下来画面飞快跳转到一个女记者身上,干白的唇一张一合,宁亦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只看到了她身后的蓝色指示牌上印着白塔路三个字。
  金毛乖顺的趴在长毛地毯,宁亦拍了拍它的狗头。
  雪下了一天半,第三天的时候天气出了点太阳,宁亦下了山,手上揣着管家给的毛绒手套,很保暖,还有个兔子耳朵,不太像大人戴的,就很小孩子。
  宁亦微微张开嘴要说些什么,最终在程伯关怀的眼神下把话咽进了肚子。
  老人家的心意,要收下的。
  玫瑰小别墅很少人,这几天宁亦只看到了程伯,和以前一个样,没什么变化。
  坐在客厅,宁亦很局促。
  他回来的时机不太对,季薇薇正在对着季展云摆弄着手,准确来说,是她手腕上的钻石手链,一见他就翻了个并不明显的白眼,季展云不同于她,进了公司,什么都能藏住脸皮低下,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
  季薇薇见了他,就上了楼,季展云招呼着他坐下,不咸不淡的聊了一两句,就沉默了,他们之间实在没什么好聊的。
  关系实在尴尬。
  不过这种状况也没持续很久,季康宜出了书房,宁亦就跟着人走了。季展云望着那人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一种可能,他可能再也不会回这个家了,就像他十八岁那年一样。
  少年拎着行李箱,在一个黄昏里,对着他笑了笑,犹犹豫豫的说了个再见。
  没人能想到他能四年都不回来,放弃他可能拥有的一切。
  人走后,季薇薇才从楼上下来,见到自己哥哥在发呆,用手推了推人,问:“他现在还好吗?不好的话,我可以介绍他工作,工资我发。”
  “季薇薇,你现在是愧疚吗?”
  季薇薇皱眉,神情不渝,她提高了音量:“季展云,你在发什么疯,我可是你妹妹,你这样说你的妹妹?”
  季展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也没说什么。季薇薇也不嚷嚷了,她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哥哥胳膊肘向外拐。
  尽管她是真的有点愧疚。
  但她也不是故意的啊。
  她那时候还小,小孩子会心虚,撒谎也是迫不得已的,谁叫季宁亦当时和她在一起了呢,那可是父亲最爱的花瓶,不然惩罚的可是她,她可是omega,他让让她也是应该的。
  季薇薇扬着的头低了下来。
  她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啊。她也没想到母亲会那么的生气,一下子就甩了个巴掌过去,还把人给送走了。她以为只是挨挨骂的事情。
  季展云知道季薇薇心里是怎么想的,小孩子嘛,都是小时候的事情,该过去就过去,只是他还是想到了少年夕阳下的那双眼睛,弯弯的,很高兴。
  没由来的,季展云说:“你知道吗?当时母亲是知道那花瓶不是他打碎的。”
  “……”
  季薇薇垂头丧气,她是后来才知道的,八九岁小孩子的演技哪有那么好,谁心虚,谁理直气壮和委屈,大人看的一清二楚。
  至今季薇薇还能回想到那双流着眼泪的眼睛和抽泣的说不是他的哽咽气音。为什么一个人眼睛可以那么的大,白白的脸颊上是肿起来的巴掌印,那么的可怜。
  所有的愧疚都是后知后觉,母亲得到了一个发泄的机会,并逼迫父亲把人送走来证明她在父亲心里的重量。
  季宁亦很可怜,但他也不无辜啊,他的出生就是污点,谁叫他的妈妈是小三呢。
  父母的婚姻并不是那么的完美无瑕,但是呢,那又怎么样呢。
  季薇薇突然抱怨道:“哥,我不喜欢那个联姻对象,我想换一个。”
  季展云盯着季薇薇,黑色的瞳孔像一个漩涡,季薇薇投降了,没心没肺道:“好吧,好吧。”
  季展云:“你可以和季宁亦一样,那么就不会有联姻对象了。”
  季薇薇撇撇嘴,说:“我和他不一样,我是omega,他是beta,而且,爸爸培养了我,我和他可不一样。”
  季宁亦从回来之后,就不怎么住在家里宿舍班级两头跑,非必要绝不回家,这么明显的脱离姿态,她又不是眼瞎。
  她的愧疚之所以日久弥新,不就是因为他不争不抢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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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烦死了,今天。
  第20章 基因缺陷的omega(二十)
  宁亦坐在车后座上,季宁康坐在他的身边,两父子的外貌轮廓不那么的相似,比起季宜康,宁亦的脸更为柔和一点,不那么有侵略感。
  要说走在大街上别人也不会认为两个人毫无关系,毕竟那眉骨走向,是真的相似,跟一个模子里套出来的一样。
  宁亦在抠着自己的手指,牙关不自觉的咬紧。在和虞汀白领证结婚的那天晚上,他纠结了很久才把这个消息发送给了出去。没说具体的人,只是说领了证。
  按斤把自己给卖出的厌恶感在那一瞬就席卷了全身的每个细胞。
  雪在下,玫瑰在被冻结。
  宁亦很讨厌自己身上的某处会被拿出来物化,当作交易的筹码,不值得,也很廉价。
  车越来越偏离人群,来到了环海公路。
  玻璃窗外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海,深沉、广阔。
  到了一处,宁亦跟着季宜康下了车,石头堆积的缝隙里是干枯的草,没走几分钟就来到了一处悬崖边,海浪拍打着崖壁的喧嚣传递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空气里是被打碎掉的潮湿水汽。
  宁亦深吸了口气,风灌入鼻腔,一个猜测在他脑海里形成。
  季宜康盯着海,后侧过脸去看宁亦,这个孩子和他的母亲长的很像,尤其是那双眼睛,他语气略微感慨,露出了丁点父爱。
  “你的母亲和我说过,她想当无国界医生,如果出意外就让人一把火把自己给烧了,骨灰撒在大海里,她说,那样哪里都可以去了,世界那么大,飘到哪里就是哪里。”
  末了,他无声无息的露出了个笑,是在想那人的天真还是什么,宁亦不得而知,只是问:“我的妈妈是葬在这里吗?”
  季宜康点头。
  宁亦遥望远方的海面,陷入沉思。
  意料之中的,他并没有多难过。
  被带到季家的那年,他还只是个孩子,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一觉醒来妈妈就不见了,不安全感如影随形。
  他在那段时间不敢一个人睡。
  父亲把他接了回来就好像把他给遗忘了,其实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因为妈妈在的时候也是这样。
  他和他的父亲并不亲近。
  小夜灯开了一晚又一晚,直到他在白天也昏昏欲睡,摔在地上才被发觉异样。
  父亲没说什么,小夜灯昏黄温暖的光将他的柔和了很多很多,沉默了良久才对着一切都还惶惶不安的小朋友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只要你乖乖的,妈妈就会回来。
  所以被冤枉他也乖乖的,被送走,他也乖乖的。
  只是,谎言太容易被戳破。
  阳光灿烂的花园里,漂漂亮亮的小公主坐在秋千上,她的小伙伴站在一边,公主的朋友当然也是公主,只是行为不那么的友好和优雅。
  “开不开心,你多了个哥哥。”
  “谁是我哥?我只有一个哥哥。”
  “就那个刚被送回来的啊,我可知道他。”
  季薇薇很厌烦:“他才不是我哥哥,我就一哥哥,季展云,就他一个。季宁亦他没妈,他妈早就死了,出车祸你知道吧,早就去世了。”
  “我和他不是一个妈。”
  宁亦没觉的特别的难过,只是没把手里拿着的马卡龙交给季薇薇,偷偷的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陈嫂说,薇薇小姐对他的态度好了很多,她说他可以试着和她好好相处。只是,有些时候,某些事情,是真的不行。
  宁亦没想过他的妈妈会不要他,就算走了,他也相信她会带着他一起。
  从小学走回家是一条并不长的路,他的手被人拉着,beta的脸宁亦记得不太清,只知道街头街头叫卖的棉花糖一声比一声大,他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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